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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曲舟到了之后,江苜和凌霄两人正在一个小包厢里吃饭。魏曲舟匆匆和凌霄打了个招呼,就坐下来盯着江苜看。
即使是江苜,也没办法在他那饿狗看骨头的眼神中泰然自若,于是停下来对他说:“先吃饭,吃完饭我告诉你。”
“现在说吧。”魏曲舟一刻也等不及了。
江苜放下筷子,说:“吃完饭,我们两个单独说。”他朝着凌霄侧了侧头说:“这个人要回避的。”
凌霄撇撇嘴,夹了块排骨啃,轻易地接受了自己即将被流放的命运。
魏曲舟想了想,把人从饭桌上赶下去确实不合适,于是食不知味的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
吃完饭,凌霄说出去抽根烟,把包厢留给江苜和魏曲舟。
“他是怎么同意,你把事情告诉我的?”魏曲舟先是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昨天下午和他在一起。我跟他说,因为他当初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很痛苦。”江苜泡了茶,给自己和魏曲舟各倒上一杯,接着说:“我让他自己考虑,再做决定。他在半个小时前给我发短信,同意让我告诉你当年的事。”
“所以。。。”魏曲舟急了这么多天,等到真的要面对真相的时候,反而生出了一丝近乡情怯的不安。他压下这种不安和害怕,深吸口气,接着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你们的班主任把你们的事告诉你的母亲,觉得她没有重视这件事。所以几天之后,你们的班主任又找到了白粒的父母,把事情跟他们说了。”
江苜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一些,说:“然后,白粒就被他的父母强制送进了戒同所。”
“戒,戒同所?”魏曲舟乍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脸上一片空白。
“对,那是一种盈利性非法机构。他们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可以经过治疗扳正回来。”江苜顿了顿,又说:“采取的手法,很残酷。”
魏曲舟愣住了,仿佛魂魄被人抽走了一般,艰难的开口:“有多残酷?”
“电击、催吐、殴打。”江苜说的也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坚持告诉魏曲舟:“比如说,他们会给白粒看你的照片,一遍遍反复问他,喜不喜欢你。如果他说喜欢,就会对他进行电击惩罚,如果他不改口,就会加大电流。”
“也许甚至不问,只是让他看着你的照片,就直接进行惩罚。这是为了给他造成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一看到你就觉得痛苦,从而消除掉他对你的爱意。”
“我没经历过,所以没办法跟你描述被电击的心理感受,但是生理上的表现可以跟你说一说,人被电击时会感觉全身剧痛,抽搐,失禁。”
“我觉得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一开始不愿意告诉你。他觉得那时的自己很狼狈,很不堪,所以不想让你知道。直到我昨天告诉他,因为他当年消失前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你这些年一直很痛苦,他才同意我把事实告诉你。”
“你看,在让你一无所知的继续痛苦和暴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面这两件事中,他选择了让你解脱。”
“他的父母当时本打算让他治疗结束后,再回学校继续读书的。但是白粒在里面呆了几个月,出来之后就自闭了。把自己在家里关了一年多,不和人接触。”
“后来他靠线上约稿画画赚钱,存了一点钱之后就自己搬了出来,从此拒绝和父母见面。”
魏曲舟想起那天在车上,他无意中提到他父母,当时白粒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
江苜继续讲述。
“他那天看到你名下的工作室招画手,鼓足勇气投了简历。那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主动向外界伸出自己的触须。”
“全世界的人都在阻止他说爱你,可多年之后,他还是想奔你而来。”
“说真的,我觉得你配不上他。他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人之一,心之所向,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动摇。”
魏曲舟的表情可怕极了,仿佛被人生生抽掉了骨头,眼眶红得吓人。
江苜没有催他,等他慢慢消化。
四年多以前扣动扳机打出的那一颗子弹,穿过时光,带着凌厉的风呼啸而来,威力不减,把魏曲舟的心脏打得血肉模糊。
过了好大一会儿,魏曲舟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他现在,现在呢?”
江苜知道他问的是白粒现在具体的精神情况,于是说:“他有很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创伤后遗症是当一个人遇到非常严重的伤害之后,出现的一系列心理和生理上的问题。他们控制不了情绪,有时候还会分不清现实,经常会以为自己,还处在那个让他恐惧的场景中。”
“分不清现实?”魏曲舟僵硬得转了转头问他。
“对,也就是说很多时候白粒会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戒同所里。”江苜轻声说:“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出来。”
魏曲舟猛得看向地面,在脑海中努力体会江苜这句话。可不论他怎么想,仍觉得可怕得要命。他紧紧闭上眼睛,心痛得无法呼吸。
“一直,一直没有出来。。。”魏曲舟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几乎要呕出血。他简直不敢想,白粒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江苜:“尽管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目前看来,你是他好起来的关键。如果你能接受陪他漫长的治疗时间,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如果你没有这个自信,那么就趁现在,离他远一点。”
这对魏曲舟来说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事情,他闭了闭眼,问:“他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