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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黼于是立即意识到这两物的价值,虽看不明白,依然翻来覆去地钻研两张图纸,喜形于色,随口问:“这两者应当是小雷门的不传之秘,苏楼主又是如何得到的?”

苏梦枕淡淡道:“青田帮少帮主季卷,在江南亦有驻地,当日霹雳门内战,她亦在旁目睹。”

王黼竭力回忆一番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倏尔大笑:“原来是季冷帮主之女,我倒听过些她的传闻。殚精竭虑,将得手的珍贵之物痴痴送予楼主,当真是情根深种啊。”

苏梦枕面不改色,淡定“唔”了一声。

第44章报喜鸟

王黼没在意他的态度,毕竟他在朝中势力不算最大,更不如蔡京蓄养江湖人、童贯手握重兵,他只一介光杆,全靠舌灿莲花换来如今地位,对金风细雨楼尝试拉拢也仅是潜做尝试,未曾想苏梦枕这一见面便给他送如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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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是不在乎什么攻城略地,什么战事的。但是官家在乎!官家虽一心慕道,却怎么会不慕唐宗宋祖,创不世伟业,留万人称颂?若这两样奇物真有其能……那么他与白日飞升,又有什么区别?

王黼想着,忽然色变,问:“苏楼主可向我交底,这两张图纸,是否有他人过目?”

苏梦枕掩唇咳嗽,身形摇晃,脸色更为苍白。他拭去嘴角血迹,苦笑:“苏某得此图纸后,始终卧病在床,也知此物珍贵,昏沉间,未让任何人近身。今日有了精神,便直入侍郎府中。”

他顿一顿,又道:“但我听闻早在前月战罢,六分半堂内部已有霹雳堂内应偷出此两物,暗送入京。”他很疑惑地低声自语:“只是京内如今并无相关消息流传?”

王黼脸色一变再变。他默思良久,心中已有决议,依然对苏梦枕亲切地笑:“苏楼主待黼心意,黼已知悉。这些日‘六分半堂’趁楼主抱病,趁火打劫,侵占不少风雨楼业务,黼定要替楼主主持公道,叫那老匹夫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回来!”

苏梦枕在心里唾一声。他放出去那些地盘是因金风细雨楼如今体量并不易消化,兼之与雷损平息争端的默契,哪需要王黼替他发什么声?想拿这点蝇头小利吞下两张图纸的巨大好处,这人虽未鹊起,竟比蔡京还要贪婪三分。他想着,仍是笑容满面道:“多谢侍郎好意,不过苏某另有所求。”

他上前与王黼喁喁私语,在王黼勉强的应答中笑了,这回笑得比刚才要真心得多。他笑拱手:“那便静候侍郎佳音。”

苏梦枕快步走了,简直像嫌弃这奢靡地有臭气,唯恐沾染衣襟一样。

王黼仍在欣赏那两张图纸,看着看着,图纸上忽而出现傅宗书、蔡京两张令人憎恶的面孔,使他悚然从封狼居胥的美梦中惊醒。他合上纸,细忖:六分半堂得了这两样奇物,自不可能暗藏于室。雷损在朝中依仗,自是蔡京,那么这火器,是否已递到了蔡京眼前?以蔡京讨好官家的奴颜,他绝不可能将此私藏的。那为何直到苏梦枕病愈,他也没在朝中听到任何风声?

是谁私藏了这些东西?是蔡京?——如果是蔡京,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触了人霉头。但如果雷损并没有把这东西送给蔡京……

他跪坐到梁师成面前时,已将此事弄得清楚明白,决意借他这位恩府先生、亦是因一笔好书法得官家恩宠的宦官的势头,为自己直上青云送一把力。

他说:“雷损并未得到此两物的图纸,仅是获得了几个造物,又因最近蔡相拒见,全部送到了傅宗书那儿。”

“恩府先生应当耳闻,傅宗书在江湖中,也豢养了一大批打手,见到此两物,又听说霹雳堂旧事,认为此物在武林争斗中大有裨益,因而广寻天下工匠,尝试仿制一二。”

“因此,此物如今还未被官家知晓呐。”

王黼顿口,眼见梁师成脸上风云变幻,有抑制不住的野心翻涌,于是微笑。梁师成拈起两张图纸,眯着眼,借夜明珠仔细研究,声音挡在纸张后面幽幽地传到王黼耳中:“将明。你在中书侍郎位已满几载了?”

“你看傅宗书那少宰之位,待得可好?”

王黼狂喜拜首。

梁师成自一介书艺局小宦官步至今天高位,自然对赵佶的脾气摸得足够透彻。他并未一得图纸便立即上供,而是仔细斟酌,挑了季冷又来献太湖石,一石之巨,拆水门、桥梁才得以过,官家见奇石,便更飘飘然觉自己受清华帝君所钟,来日必要举霞飞升的时候,上前一步,恭敬献出此图。

赵佶接过图纸,第一句是:“这画技落于匠气,并非上乘。”第二眼才见到梁师成在图上密密麻麻写的小字,仔细讲解了两物的用法。他看得惊奇,梁师成立即遣小宦官呈上一支连夜打造的模具,令官家揣度,随即大声称颂:“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是大霄帝君福缘深厚,亦是天官赐福,方有此奇物现世,令北伐可期!”

赵佶便飘飘然眯起眼,全盘接受了这番吹捧,却不忘问:“此物最初现于何处,被何人所得?”

梁师成一咬牙,不愿令近在眼前的金风细雨楼夺去官家恩典,瞧一眼木桩样立在旁边的季冷,模糊道:“似乎是季冷之女从江湖中寻得,辗转托人入京。”

于是赵佶更是哈哈大笑,抚掌道:“季家果然得天独厚,深有福缘,季卿往江南两浙搜罗山林竹石,屡有所获,未料季卿之女,亦有福德。”

有他这一句,无论季冷或是梁师成、王黼一系,来日厚赏,已是板上钉钉。

在官家几度斟酌要怎样封赏,因而产生的短暂静默期里,季卷却乔装打扮,与息红泪一行悄然入京。

她不知道苏梦枕打算怎样运作她的东西。京中局势,她实在懂得不太多,也不屑琢磨。在她心里,最好是一炮把那皇宫和正在兴建的万岁山轰个稀巴烂——要不是这是个武侠世界,太多高手可以从劣化版炮弹轰炸下存活,她早就指挥“离”字部一路平推入京了。

对于京中局势,她相信苏梦枕可以处理好,也可以对她随图纸附上的那个名字:狠狠画了横杠,示意她定要令其失势的傅宗书做出一击。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已因缘际会,成了官家眼中深有福缘的报喜鸟。

报喜鸟此时与息红泪几人躲在唐晚词的青楼里,磨刀霍霍,做足了劫狱的准备。

唐晚词向她们仔细说了事情经过:纳兰初见深恨官场昏暗,拟学柳永眠花宿柳,专替京中穷苦人治病,不慕功名。却因诗中讥讽傅宗书,得罪了他,被寻了机会,以侮辱官家的罪名将他落入天牢。

“他入狱三天之内,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足断喉哑,一目已渺。”唐晚词的声音里满是倦意,可她仍强撑着,绝不肯倒下:“万幸文张仍想得他签字画押,保留了他一双手,暂不取他性命。”

她说到“万幸”的时候,声音一时哽咽了,闭了闭目,又道:“我知道初见的性格,极是铁骨铮铮,不愿向狗官屈服的。若我们劫狱不成……若是不成……”

她要把“那便杀了他”几个字说完,季卷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冰凉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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