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岚清扫了岑堇天之墓,点起香烛,烧了金钱冥纸。
身后有人递来一捧新鲜带露的花朵。
庾晚音道:“给,与祭品摆在一处吧。”
尔岚意外地接过,见花束里还有一把青翠的谷物,不禁微笑。“娘娘有心了。”
岑堇天一直挺到了去年秋日才病逝。
旱灾如期而至,但各地田间早已照着他给的法子,种下了大片燕黍与其他抗旱的作物。再加上所有粮仓提前一年便开始秘密囤粮,大夏有备无患,原作中的饥荒并未发生。秋收时,岑堇天在众人簇拥下满足地合上了眼。
尔岚将花束轻轻放在祭品间,神情平静。“岑兄,燕国战局已经平定,图尔当了燕王,又寄来了一道盟书。太平盛世已至,岑兄在这里,年年可见五谷丰登了。”
不远处,汪昭的墓碑上也终于刻了真名。李云锡和杨铎捷祭拜过后,拉了几个年轻同僚共饮,趁着酒劲儿向他们吹嘘着与汪昭的交情,假装与汪大人很熟。
他俩如今位高权重,一个在户部终于用上了当初稽核版籍的成果,忙着归田于民;一个在吏部主持恩科,遴选人才。年轻臣子满脸崇拜,听一句信一句,只差当场拿笔记下来。
东风有信,年年扫落胭脂香雪,哪管人间盛衰兴亡。
画舫上结识的六名学子半数长眠。余下半数,活进了当时描画的光辉图卷中。
一片花瓣被和风卷起,落在了尔岚的发间。
庾晚音垂手为她摘了,在她耳边悄声道:“李云锡今日偷看你几回了。前两天他还找我打听来着。”
尔岚失笑道:“娘娘莫非有撮合之意?”
“那倒不至于。”庾晚音拉她起身,示意她陪自己散一段步。
两人并肩走入花荫,离开了旁人的视线。庾晚音道:“这事讲求一个情投意合,你若无心,我便替你挡了。”
尔岚有些出神。“他同我私下谈过。他说自知比不过岑兄,但如今岑兄已逝,这满朝的人也只有他知我一二。我若退隐,不如嫁与他,日后夫妻同心,也不至于枉费了胸中意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共事时间久了,渐渐有人从蛛丝马迹瞧出端倪,怀疑起了尔岚的性别。近日这传闻愈演愈烈,已经报到了庾晚音面前。
李云锡正是因为听闻此事,才找尔岚谈了这一席话,全程脸红如关公,根本不敢看她。
他这么个将规矩体统挂在嘴边的死脑筋,能做到这一步,也不知暗中下过多少决心了。
庾晚音道:“但你……还是拒绝了?”
尔岚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她放慢脚步,道:“如今重开恩科,朝中人才辈出,尔岚此去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只是……”她望着庾晚音,缓声道,“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娘娘。”
庾晚音心中一热。
尔岚抬手理了理她的云鬓。“……毕竟帝后共治,总会引来悠悠口舌。娘娘如今声威正盛,尚无人敢以卵击石。可今后日理万机,千头万绪,一旦出错……”
“出错也无妨。”一旁有人道。
夏侯澹缓步朝她们走来,将侍卫宫人都留在了远处。他已摘了沉重的冕旒,长发半束,穿花而来的风仪好似误入此间的世家公子,一派清贵无害。
口中的话语却还在继续:“文治武功是娘娘的,偶有小错是朕犯的。直臣相谏,娘娘会从善如流;如有奸佞借题发挥,朕的疯病可以不定期复发,一不小心就当堂杀人了。”
尔岚:“……”
尔岚慌忙见礼。
庾晚音迎过去。“给北叔扫完墓了?”
“嗯,来接你回宫。”夏侯澹执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挠了两下,眼底笑意蕴藉。
解释春风无限恨。
“等我一下,我这儿还没谈完呢。”庾晚音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先回马车上躲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