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从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逼回了眼里的泪,双膝一屈,垂头跪了下来。
领口滑下肩头,膝头露在外面,她也都不管了。
孤怔怔立着,神思恍惚。
脑中空空,并不知自己此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距离上一回在青瓦楼好好说话,已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
是有千万年之久了。
孤问她,“你想回家吗?”
她该回家了。
她从也不曾把兰台当作自己的家。
孤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漏夜,在每一次孤灯独对时,都一次次地告诫自己,兰台不是她的家,她不属于这里。
孤告诉自己,许瞻,够了。
她该走了,你也该做个孤家寡人。
孤的将军门客一次次进谏,请孤下令杀她。
他们一次次提醒,她是战俘,是细作,是屡屡要刺杀孤的人。
她在燕国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这样的人,怎能留下?
孤知道昏君误国。
孤不惧担上千古罪名。
孤从也不曾杀她。
她垂头温顺地说话,她说,“奴没有家了。”
孤心口一窒,喉间发苦。
孤知道,没有家,她也不会愿意留下来。
她说没有家,无非是忧心沈宴初不再娶她,也许也不愿再要她了。
无非如此。
与孤并无半分关系。
孤心中凄怆,恼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孤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该在四月魏使来时,放她跟着魏国的车驾走了。
强扭的瓜,实在不甜,也着实不必。
她说,“公子只管吩咐,奴什么都会做。”
孤何需她侍奉什么。
兰台不缺寺人,燕宫也并不缺啊。
孤的话哽咽在喉,到底再没有说什么。
她慌忙起身,在盘中净手,乖顺地为孤脱履宽衣。
她把茵褥锦衾都整理得松软舒适,她侍奉孤上了卧榻,掖好被角,垂下纱帐,就要退下了。
她有一双巧手。
一双早早生了茧子的巧手。
听说她这十六年,有十几年都在侍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