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见他妥协,隐约有些“管到他了”的暗爽,浅然笑了,换话题道:“我刚才去看郑大人,他整夜没再烧,人也清醒了。”
李爻赞道:“记你一功。”
景平更受用了:“太师叔,我再给你把把脉好吗?”
“之前不是诊了好多次了嘛……”
李爻不同意。
景平也不依:“上次仓促,我觉得你身体好似有些变化,你再让我仔细看看。”
说着,捉了李爻的手往腕脉按下去。
对方医术精进的速度惊人,李爻一时发怵,情急之下没细想,两手一抽:“回头再说吧。”
闪躲很生硬,景平愣了下。
“我饿了,咱吃饭吧,一会儿还好多事呢。”李爻找托词。
景平则敏锐地察觉出异样,一丝恐惧攀上心头:“太师叔你在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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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头皮一紧:从前只觉得他日常话少,竟然这么敏锐么?
皇上就要来了,现在万不能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
但细想,这小孩医术再高,还能高过花信风么。
果然隔行如隔山,不知内里容易吓唬自己。
李爻定下心思,漫不经心地甩出一句:“说什么呢?”
他闲庭信步般到水盆边,把那只好手洗过,回桌边给景平盛了碗粥且不再管他,自己抓起包子开吃。
贺景平依旧没动筷,面罩都藏不住忧虑了:“太师叔你不能讳疾忌医,是不是……我没在这两年你……”说到这,他舔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添了什么新毛病要瞒着我?”
李爻差点一口包子把自己噎死,囫囵咽下去噎了个半死,拿粥顺过两口,眨巴着眼睛看景平——对方满心满眼的正儿八经。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李爻终于回过味了,哈哈大笑。
笑得急了,开始咳嗽。
景平不明所以,赶快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李爻才把气喘匀,问:“你以为我这两年得了不治之症,要吹灯拔蜡才不让你诊脉吗?”
吹灯拔蜡……倒是不至于。
但景平前几日已经察觉李爻脉象比两年前虚浮了。
他挺后悔:早知道昨天趁你睡熟了好好号问一番。
正不甘心想再跟李爻泡一会儿蘑菇,诸葛一来了。
诸葛将军在门外招呼一声,挑帘进账,向李爻行礼,见他手上白帛包得精细,关切道:“大人的手怎么了?”
李爻大大咧咧:“不碍事,自己作的,诸葛将军一早来,有要紧事?”
诸葛一行色匆匆:“末将来告知李大人,御驾中午前后便到,营里还有许多琐事,末将少陪。”言罢,扭脸走了。
“你看,”李爻眉毛一掀,跟景平道,“就说事儿多吧,快吃饭,”他几口喝完稀饭,往景平手里强塞个包子,安慰道,“别胡思乱想的,我得赶着皇上来之前看看郑老师,这脉你若实在想诊,忙过这两天,让你摸个够。”话音落,叼着半个包子也跑了。
景平不由得对瘟神皇上的厌烦又加深几分,还让李爻口不择言的那句“让你摸个够”带歪了心思,他脑子里飘过些自认为该天打五雷轰的念头,耳朵根子发着烧,唾弃自己太龌龊,起身追李爻去了。
郑铮身子很虚,他帐子里暖些。
李爻脱下外氅,随手交给亲卫,轻轻到行军榻前。
老大人气色好了不少,精神依旧朦胧,听见身边有响动,强撑着张开眼。
“老师好些了吗。”李爻安抚似的轻按在郑铮肩头。
郑铮老眼昏花,但李爻的声线在他脑袋里过了一趟清流。他用混浊满布血丝的眼睛勉力去看,看清面前人,泪水噙满了眼眶,颤巍巍地抬手:“晏初……真的是晏初啊……原来不是做梦呢,这些年你去哪了……”
李爻做皇子伴读时,郑铮的腰背还像他的臭脾气一样支棱。可岁月从不会宽待谁,多年过去,老人已经枯成一片秋日落叶。李爻合拢手掌,裹住郑铮的手:“是学生回来了,老师先把身体养好,”他见郑铮神志清醒,压低了声音问:“您为什么突然到胡哈去,为什么豁出命去敲打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