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了才来奶。这未免也太晚了吧?梁母此刻全然没有了当初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了当初的色厉内荏,全然是悔不当初,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才说要来见见亲生女儿最后的时刻是什么样子。院内的楚先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这门他是不会开的,就算是梁母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抬半点眼皮。他的桌对面放了杯空酒,一又筷子,还有一盘酥炸小银鱼。她说,她其实最爱的就是这小银鱼,闻起来喷看,吃起来更香,而且,它很下饭,在她许多个被自己的母亲冷漠的对待的时候,她就是就着这小银鱼吃下去的饭。梁母是真的后悔了。那次大火之后,她就后悔了。那样一个生得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那个娇娇俏俏的人儿就这样死了,她以为她会高兴,毕竟,毕竟她不会再看去过去的自己了。是的。她恨过去的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嫁给梁父,可是更恨自己为何对他情根深重?哪怕是他在外头有了外室还心里想着要原谅他,只要他能够回到自己身边来,她便可以既往不究的跟他继续生活下去。可是,他却选择了最狠的一种方式,带着他的外室,拿走梁府的大半家财,与外室一起逍遥快活去了,而她只能挺着个大肚子,在雨里痛哭。她不停的拍打着肚子,真是恨啊,要不是因为肚子大了不方便,她一定会跟着他一起走的,哪怕他身边带着个外室,哪怕外头人骂她下贱,可她,真的很喜欢他啊。而当孩子出生之后,她一眼也没有看过,若不是身边的嬷嬷见那孩子可怜,饿得哭得快要断气了,擅自找来一个奶娘,她才不至于被饿死。而她早就无心在她身上了,奶不奶娘的,无所谓了,任由着她们去吧。就这样,她在痛苦中浑浑恶恶,直到有一日,她院子里的花被打碎了,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可是却被一个孩子给打碎了?她怒从心起,一巴掌打在了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当场便晕过去。她质问,到底是哪个奴婢把孩子带过来的?可是,当嬷嬷过来回禀说,这是小姐时,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当初差点儿被饿死的,居然长这么大了?那嬷嬷说,小姐刚学会走路,还不稳,让她千万别怪罪,还说,她身子弱,别的孩子一岁的时候就能走了,可是小姐现在两岁了才开步。哦,身子弱,两岁了才走。可,这关她怎么事?她要的是她的花,所以,她抱着花,嫌弃的道,“日后,别让她来院子。”好像,从那个时候起,她便再也没有过来过院子了,那花被她成功的又救活了,她日日看着这花,她觉得花能活,他就一定能够回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院门之外有一道娇俏稚嫩的声音响起。“女儿,来给,母亲请安。”好烦啊,她来这里干什么?她很好,要她来请什么安?她真的很烦,因为此自之后,她便日日来,一日来两回,就像是晨昏定省似的,叫人烦不胜烦。不止如此,她还从门缝里塞东西?一开始不过是个草做的蛐蛐,随后又是一张歪歪扭扭写着的大字,字好丑啊,丑得难以入目,再后来字好看了一些,随后又是一块帕子,帕子上绣的那叫一个什么东西?配色不好,构图也不好,谁教的?她真的不耐烦了,于是便喝命,“莫要再来了,我不喜欢。”门外的身影沉默了,轻轻的唤了声是,便真的没有再来了。那,那是怎么她又来了的呢?梁母仔细的想了想,就在她快要想不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对了,是因为她昏倒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一个眉目漂亮的少女,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可是见到她醒来之后,眼睛又是一亮。好亮啊,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好看。下人们说,她昏倒了,碰倒了一边的花盆,小姐她情急之下,强行破开了门,这才救了她,大夫说她忧思过度,得好生静养,还得心情愉悦。难怪了,难怪她端药的手一直在颤抖了,原来是撞门撞的啊,她那个时候才多大啊,居然还有那般的力气将门撞开?可是当是她是怎么说的呢?她好像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不必拿你的伤在我面前晃,我是不会心疼的,而且,我也没有让你救我,所以,我也不会感谢你。”她当时小小的脸上,血色尽退。不知为何,她看到这里有些高兴,而且,自此之后她开始上瘾了,每每看到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她的心情就会开心一分,她十分享受她跪在她脚底下认错的模样,甚至很喜欢看到她眼睛每每从光亮到熄灭时的样子。可是,她真的好烦啊,为何她都这样对她了,她还要凑到她面前来?她是有自虐倾向吗?直到有一日,她毫不客气的打翻一碗面。“我是你母亲,你怎的只给我吃面?而且还是碗素面?你这是要我死吗?滚。”那面很烫,应该是刚刚才起锅的,因为她打翻面的时候,手被烫了了下,更不必说面全然的打在她的身上了,她那雪白的手背,立即红肿了起来。她欲哭无泪,想要说什么,可是咬着牙死死的不肯说。可是这样子要作给谁看?她更怒了,“你也不必怪我,不是你说知晓我的喜好的吗?我说了我喜欢吃面吗?”她,垂下头来,默默的收拾着被打翻的东西,随后又默默的离开,那背影,好生委屈,可是,又怪谁?是她自己上来找不自在的。可是,闻讯而来的嬷嬷过来了,脸色异样的告诉她,今日是她的生辰,这面也不是普通的面,光是这汤便是用了三只老母鸡吊出来的,是她亲手做的,她还跟她们说,母亲近日上火,食不得太油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心意啊。可是,可是她说了要过生辰了吗?谁让她自作多情的?能怪得了谁?她恶劣的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