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叶天问越糊涂了,难道真是遇到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了吗?如果这是一笔意外的横财,那真是太好了,最近国内房市火爆,处于三线城市的卫津房价也节节攀升,有这么一大笔钱作首付,可以投资购买一套地段很好的商品房,根据一线城市炒房者的经验,两三年时间价值就翻一番。
叶天问猛地拍着脑门,心想,思来想去,被这笔意外之财弄糊涂了,差一点破坏了一向的道德操守,迷失了自己的根性。
以前叶天问当县长时,人们有求于他时,也会送一些礼物,偶尔也会有人送一些钱,虽然数额不是很大。对于别人送来的钱物,叶天问的处理方式是,能够当面退掉的就当面退掉,不能当面退掉了的,叫信得过的办公室同志悄悄退掉。主要目的以不损对方面子,不破坏对方的信任为原则。对实在找不到办法退掉的钱财,叶天问会以第三渠道交给纪委处理。他以往拒绝受收钱财,是因为那些钱财不能改变命运,不能够让他动心。如今二十万元摆在他面前,内心深处被原则压抑着的贪婪之蛇苏醒过来,一点一点地撕咬着他的心,撞击着阻止贪婪的道德栅栏。
难道他也像那些贪官一样,道德良知不足以约束心里的贪婪之蛇吗?难道我就这么把来路不明的二十万元交给市纪委吗?我怎么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呢?解释不清楚的话,纪委的同志会怎么看待这事,消息传到社会上的话,别人又以怎样的目光看待这事呢?
手机铃声刺耳地尖叫起来,把叶天问吓了一大跳。他边接电话边把目光转到钱包上,好像被窥透了秘密一般,刹那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请问您是叶部长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是。”叶天问心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叶部长,请你救救我家老乔。”对方在电话里哀求道。
“什么?出了什么事?”叶天问见对方所说的不是钱的事情,暗暗地松了一口手,抹掉了额头上的虚汗,神情稍为镇静了一些。
“我是卫津日报社乔记者,乔健的爱人,不知道我家老乔写了什么文章得罪了陈洪涛,他扬言说要枪毙我家老乔。”
“什么?枪毙老乔?”叶天问可是第二次听到陈洪涛说要枪毙人了,当面听到陈洪涛说这样的话,他只是觉得可笑,没十分在意,现在又从记者老乔爱人的嘴里听到这话,叶天问不由得一惊,脱口问道:“他为什么要枪毙老乔,他有什么权利枪毙老乔?”
“还不是在单位里为写文章闹出的矛盾?叶部长应该知道文人间的事情,同一件事情,你说向左,他说向右,两人就口诛笔伐,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刀枪相向,陈洪涛和老乔的事情呢,都是单位领导安排的任务,为公事闹出了矛盾,怎么能进行人身攻击呢?”
“不就是工作上闹矛盾,哪能伤害性命呢?他没有权利这样做。”老乔的爱人说话很有条理,甚至还有一点文辞和逻辑,叶天问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场。
“唉呀,叶部长,你可不知道呀,老陈这个人脾气像野马一样暴烈,火气说上来就上来的,这几天他转着圈找我家老乔,单位的领导都制不住,我家老乔跑到乡下躲了起来,老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家老乔的行踪,通过县委宣传部叫我家老乔回来,说如果我家老乔不回来,他要把我全家都枪毙了,我家老乔只好乖乖回来,单位领导说,老陈只听得进叶部长的话,我只好向叶部长您求救了。”
老乔爱人嘴里的陈洪涛,是一个蛮不讲理的黑社会老大,叶天问不禁笑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说枪毙人就枪毙人呢,他没有这个权利,更何况他手里没有枪,现在一般情况下警察执勤都没配枪,老陈哪来的枪呢?”
“老陈有枪。”对方不容置疑的语气把他吓了一跳,叶天问感到问题变得严重起来,心儿悬到了嗓眼上。假如说宣传部归口管理的卫津日报社,居然出现黑社会老大的火拼现象,他的政治前途也就玩完了。
“他哪来的枪?”
“老陈是卫津日报社的怪才,也是怪人,别人不能办到的事情,他往往就能够办到,在单位里,连领导都敬让他三分,更别说社会上那些人了,据说枪是公安局领导特批的,说是老陈能够仗义执行,聘请他为警务监督员,特批一支枪给他防身,现在倒好,他把枪口对准同志了。”
“行,老乔和你先回避一下,剩下的事情由我处理,行吗?”
“那,我先谢谢叶部长,请你一定想办法救救我们老乔,救救我们。”
对方挂掉了电话,叶天问看着手机,又望望茶几上的钱,一处棘手的事情还没办法处理,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又找上门来,让他感觉雪上加霜。他怎么就弄不明白,新闻记者竟然这么多事呢?在他看来,记者是一群温文尔雅的书生,是喜欢僻静群体。以现在的情形而论,先前的看法只是一种误判,所谓不识炉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既然身处其产尚看不明白,何况对于隔行如隔山的外人呢?
这一折腾,叶天问猛然想起该到时间上班了,匆匆地把茶几上的钱依原样重新装进塑料袋,提到门边的墙角放了,正要转身出门,目光又落到黑色塑料袋上面,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东西,弄得他心惊肉跳。
装着巨款的塑料袋放在门边,万一他不在家时,小偷进门来把它提走了,如果主人追索起来,到时候十八张嘴也说不清了。叶天问走过去把袋子提在手里掂了掂,想把塑料袋提在身边,也觉得不妥。提着这么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走在路上,肯定会引来别人的猜疑。万一有人询问起来,他也无法解释。
叶天问提着塑料袋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妥当的藏钱之处。当下他觉得十分奇怪,报纸上曝光的那些贪官,怎么就敢把几千万元藏在家里呢?河北省一位厅级贪官,在北京买房藏钱,把数千万赃款用十五只麻袋分装了,然后一袋一袋地扛了十来层楼高的房间,居然做得气定神闲。结果后来被搜了出来,钱又被一袋一袋扛了下来。想到这故事,叶天问心里直想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要被查处的,当初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扛上去呢?重庆某县一位交通局长,把上千万赃款搁在无人居住房子的卫生间里,不料卫生间水管居然爆裂,水淹楼下,被楼下的人家叫物管撬门,一桩惊天大案突现于眼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哥们儿脑筋为啥不转弯呢?为什么不把钱放在卧室,非要放在卫生间里?他也太相信劣质水来水管了,他怎么就不想一想,既然他可以在公路建设上大肆收受回扣、搞豆腐渣工程;房开商怎么就不会搞豆腐渣工作呢?水管商为什么不会劣质水管呢?与其说是劣质商品房、劣质水管让他的劣迹曝光,勿宁说是社会及自己不诚信、不道德的行为害了自己。如此说来,真是上天报应了。
如果是这二十万是自己的钱,随手丢在家里,即使被人偷去,只是受损失而已。眼下这来路不明的钱财,不是自己的,如果真被偷了去,还得负责任的话,那真是得不偿失了。叶天问心里想,要能够享用不义之财的话,还真得有过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铸就有一副铁石心肠才行。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叶天问又吃了一惊,感觉自己真是被吓得心虚了。后见是报社总编辑朱鹏的电话,狠狠地摁下接听键,劈头就问:“朱总,什么事?”
“叶部长,你在哪里?我与刘社长在你的办公室。”
叶天问也不问什么事,说:“好,我在外面处理一点小事,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叶天问骂道,娘的,一袋来路不明的钱财,居然弄得老子成了惊弓之鸟,一个电话被吓得心惊胆颤,失魂落魄,要真是一个贪官贪了几十万,岂不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吗?罢罢罢,老子把这劳什子丢在垃圾堆里,看哪一位环卫工人有运气把它拣了去?
想归想,做归做,叶天问不是暴殄天物的人,别说这笔钱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就是几百块钱,叶天问也舍不得丢到垃圾堆里呢。
叶天问把读到贪官藏钱的种种办法在脑子里过滤一遍,藏在衣柜里无疑太小儿科了,藏在床垫下,或者房间角落隐蔽的地方,整个房子就只有那么一百来平方米,花上半个多小时,就把房子翻个底朝天,就是一只活动的耗子也隐不住形、藏不住身,哪里还藏得下这么一大口袋的钱呢?
叶天问最后站到冰箱面前,拉开冰箱的门,见冷冻柜里空空的,刚好能够把钱放进去,于是找了几只白色塑料袋,把黑塑料袋里的钱分为数包,密封之后放平整地放进冷冻柜,之后还在上面放了两块肉做伪装。这么做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钱的安全,但也可以寄希望于非法撞进屋里的人,思维上出现盲点,慌乱之中有可能漏掉冰箱冷冻室。关上冰箱的门时,叶天问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
叶天问反锁防盗门之后,确证门无法徒手推开,急匆匆跑下楼,心想,这个刘根根,今天怎么不见他催呢?他正要掏出手机联系,透过楼梯的廊道,见刘根根的车已经停在楼道前面。
“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呢?”屁股坐上车,叶天问开口就问。
刘根根不理会他的埋怨,笑道:“领导不出门,总有理由,万一你在写材料,我打断你的思路,岂不是更要挨批评?”
叶天问一听也是,只说了一句:“走吧,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