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胡同的宅子一应家具物什都在,看宅子的老苍头是蒋老夫人的陪房,陈礼。花甲之年的陈礼虽然须发俱白,但却是精神矍铄,一对盯着苏宬打量的眸子炯炯有神。
苏宬放下略带涩味的茶盏,问道:“国公府的事,你都知道了?”
陈礼收了目光,点头道:“是,都知道了。”
苏宬也不管他所谓的知道,是知道他和苏春绝裂,还是知道她拿到了蒋老夫人的遗产。她将几案上的一本花名册推了推,“这里面的人,我都要见一见,你去安排吧。”
陈礼没有任何的疑议应了声,“是,大小姐。”
陈伯转身下去安排。
屋子里只剩下苏宬和广丹。
广丹看了眼走远的陈伯,想了想,轻声问道:“苏姐姐,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好说话的,怎么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呢?”
苏宬拍了拍另一个香樟木的盒子,说道:“因为他的身契在这里,身契在我手里,他就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
广丹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犹疑着问道:“那秦桑姐姐她……”
“她如果要留下来,身契肯定也是要签的。”默了默,苏宬看着广丹一瞬黯然的脸,加了一句,“而且,我只签死契。”
广丹的脸色变了变。
身契有两种,一种是活契,这种身契自己可以花钱替自己赎身。一种就是苏宬说的死契,而这种死契,即便你有钱,若是主家不同意,你也是赎不了身的。
苏宬将广丹的神色看在眼里,有心想解释几句,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有梅华的前车之鉴,对于她来说,即便是签了死契,能不能跟在她身边,被她所用都难说。因为覃鸿雪,她可能给秦桑一个容身之处,但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的将自己的安危交到她手里。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覃鸿雪带着秦桑赶到了花儿胡同。
苏宬看到小姑娘的时候,却是整个人愣了愣。
眼前的小姑娘黑黑瘦瘦的,看起来要比广丹大上一些,五官很是突出,深鼻凹目,细眼狭长。见苏宬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拘谨的揉了揉打着补丁却桨洗得很是干净的衣裳下摆,下意识的往覃鸿雪身边缩了缩。
“师兄,”苏宬抬目看向覃鸿雪,“借一步说话?”
覃鸿雪点了点头。
便在苏宬欲要起身时,低垂着眉眼的秦桑突然抬起头,“大小姐,我父亲是达怛人。”
苏宬步子一顿。
这正是她要和覃鸿雪说的话。
她生在蓟门关,长在蓟门关,别的或许不熟,可唯独一样,达怛人的长相她却是熟的不能再熟。
苏宬朝覃鸿雪看去。
覃鸿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她母亲是夏国人,像她这般大年纪时被达怛人掳走,后来……”
“我母亲生下我后,趁着两个部落间打仗,带着我逃了回来。”秦桑说道。
“哪两个部落?”苏宬问道。
秦桑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母亲在逃亡的路上就死了,我是被养父养母带大的,我父亲不是夏国人,也是他们告诉我的。”
苏宬闻言,良久无语。
似秦桑这样身份的人,在蓟门关很多。
达怛人他们不仅是抢粮抢钱,他们还抢女人抢孩子。把孩子女人抢了回去,当成奴隶来对待,有时候是上灾年,还会把这些女人和孩子杀了当食物。
蓟门关像秦桑这样一半夏人血统一半达怛血统的人很多,父亲在世的时候,还曾经向朝廷上过奏折,问皇上能不能在夏国内劈一片疆土出来,安置这些可怜的孩子。
因为夏人和达恒人天生的仇恨,这些孩子哪怕身上流有夏人的血统,也往往不被夏人接受,而达怛人就更不将他们当人看。
可是,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孩子无辜。
蓟门关因为是父亲镇实,这些孩子尚且有容身之地,可是其它地方呢?像东胜、开平、大宁、兴和这几座紧邻达怛人的城地,苏宬知道的是,别说让这些孩子出身,只要那些姑娘被掳走失了清白,就算逃回来,也会被处死。
“苏姐姐,”广丹见苏宬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喜秦桑的身份,皱着小脸说道:“秦桑她很能干的,她什么都会做,她还会拳脚功夫。你,你把她留下吧!”
秦桑一脸紧张的看着苏宬,拼命的点头,“大小姐,我什么都会做,而且我吃得少,一天一餐就可以的。”话声一顿,紧接着说了一句,“二天一餐,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