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裴筱一个激灵就彻底醒了过来,回身望着沈璁,“你要走?”
沈璁闻言没有马上回答,手边只顿了顿,便还是像之前一样,继续温柔地帮裴筱擦着头发。
等头发差不多擦干了,他才趁着把毛巾扔到一旁靠椅上,正好背过身去的功夫,默默点了点头。
“我可能……要回一趟上海……”
那天他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时候,沈克山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如约飞往台湾。
飞机落地后,眼看着儿子不见了,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唯一骨血最后的保护,也许是压根就没想过会这么轻易交出自己大半辈子打下的“江山”,总之,沈克山没有按照约定走程序,把沈家在上海的所有产业交给洋人。
但他本人已经逃到台湾,短时间也不可能再回来主持大局,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沈家在上海的产业,尤其是和战时物资相关的一些实业工厂,名义上的掌权人,只能是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沈璁。
按理说,在这样一个乱世中,沈家父子都已经在上海滩的地界消失无踪,手底下产业这些合同上走过场的事,也可以遮遮掩掩糊弄过去,只要实打实把那些重要的工厂和物资把在自己手上就行。
但偏偏就算是在法租界里的洋大人,也并非都是一条心,在他们背后都山头林立,各为其主;再加上欧洲本土上,他们自己的国家也早就打成了一锅粥,其他租界里的人也未必就不想来插一脚,抢一抢这送到嘴边的无主肥肉。
几方势力的拉扯之下,也就给沈璁这个名义上的“正统”拉扯出了一些空间。
“厂房是‘死’的,就放在那儿,他们还能抢一抢;但沈家手上还掌握着运输路线,这些东西靠得是人,可不是谁想接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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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接过去的。”
沈璁解释着,缓缓靠向床头,将裴筱也揽进了怀里。
“如果我现在回去,操作一下,兴许多少能帮到点忙,让这仗早点结束,我们——”
仗打完了,他才能带裴筱出国,甚至,等到那个时候,弱冠国内彻底安定了下来,他们也就不用走了,可以回到上海或者北平,把喜伯也接
回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其实这一路上,自从知道自己可能要离开,类似安抚的话,沈璁早早就准备了一箩筐,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裴筱温柔地打断了。
“我知道了。”裴筱安静地伏在沈璁的胸口,柔声道:“七爷一个人在外面,万事都要多加小心,裴筱一定照顾好自己,和囡囡一起——”
他说着抬眼,温柔地望向沈璁,“等你回来。”
之前每一次跟裴筱有分歧,要分开的时候,沈璁都都会像现在这样,怕裴筱跟自己哭闹,更怕裴筱泪眼婆娑地求自己,所以事先准备了满腹的解释、安抚,却没一次用得上。
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裴筱总是安静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不哭不闹,甚至不多问一句为什么。
可裴筱越是懂事,他就越是心疼。
“对不——”
他紧紧搂着裴筱,刚要开口,就被裴筱的几根手指轻轻捂住了嘴。
“不用道歉。”裴筱轻声道:“这三个字,留着七爷哪天不想要裴筱了,再说。”
“只要爷心里还有裴筱,就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裴筱……”沈璁拽开裴筱搭在自己唇边的手,心疼地吻了吻对方的掌心,“你心里要是不舒服,有什么担心或者害怕的,都可以说出来,不用憋着……”
裴筱望着沈璁,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脸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左手边,囡囡安逸地睡着,时不时还香甜地吧嗒两下小嘴,紧紧拽着他的两根手指头;右手边,沈璁宽大的怀抱揽着他,有炙热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要求得太多。
“七爷一个人在外面,裴筱要是太担心,七爷就会不安心。”
“不是说过了吗,七爷是做大事儿的人,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裴筱就知道的。”
“就算不能帮到七爷,裴筱也一定不能拖你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