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读书人私以为,那‘涧中鱼’实在是比不得自己才华横溢,但他们却只能看着,他在民间声名鹊起、家喻户晓,心里是不服气,甚至嫉妒的。
这都是些什么话?!
吴兆骞眉心紧拧,正要怒斥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被纳兰容若悄悄按住。
容若原本笑意盈盈,此时嘴角压了下来,他语气淡淡地道:“先生文采确实比不得在座诸位,赚钱也颇有手段,所以便是‘文墨不通、唯利是图’了?”
郑文辞没有回答,倨傲的态度是默认。
容若:“只是在下不懂,何为‘哗众取宠、奴颜媚上’?还请文辞兄指教。”
看他态度谦逊、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郑文辞顿了下,还是不客气道:“难道容若兄没有发现,他所做之事,打着为百姓好的名义,实际都是在为朝廷谋算、为自己谋取名利?”
“原来如此。”纳兰容若一副恍然的样子。
郑文辞见状,顿时有种给对方为师的成就感,可下一刻,容若却又淡声反问:“容若与涧中鱼交好,有何问题?”
郑文辞一脸怒其不争,“容若兄出身清贵、卓尔不群、品性高洁,与之结交实在是自降身价、交友不慎。”
纳兰容若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抬眸扫了一圈在座沉默诸人,笑了。
他忽然话头一转,问郑文辞:“容若记得,前阵子令堂腹泻不止,危在旦夕,是济慈会医馆义诊给的大蒜素治好的,并分文未取?”
郑文辞冷不丁地下意识答,“啊,是的。”
突然说这个干嘛?
容若:“那郑兄可有想过,没有涧中鱼就没有济慈会,更没有大蒜素?”
郑文辞再次被噎住,“这……”
容若:“诸位可知,那大蒜素若是掌握在他医者手中,只会当成传家秘方,是绝不会外传的,可涧中鱼将配方公诸于世了。”
吴兆骞:“若是趋名逐利,鱼小友大可将配方报给朝廷即可,公诸于世,这是大义!”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道:“是啊,先生虽然爱财,但心地是好的,也帮了许多人。”
“吾家中孩子,也是多亏了那大蒜素才捡回一条命。”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郑文辞道。
言下之意,人家对你母亲有救命之恩,你却在这里骂他?
郑文辞顿时被众人看得有些难堪,但话都说到这里了,让他自打脸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沦为笑柄!
于是又角度刁钻道:“说得那般仁善,但那济慈会的钱都来自富户商人,也不是他的,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事情,难道不是人品低劣么?且他如此作为,剥夺了百姓的钱,只为为朝廷每年省去无数赈灾银两,不正是奴颜媚上么?”
容若知道跟这人是彻底说不通了,不由冷笑出声,“起码,容若从未在先生口中,听他背后说过任何一人的不好。”
郑文辞:“…………”
容若:“如此说来,容若亦是清廷的走狗,不敢与文辞兄这高洁之士结交,慢走,不送。”
“你?!!!”
郑文辞见他居然冥顽不灵,还要赶自己走,气得面红耳赤,自认为有节气地甩袖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放话:“诸位,尔等听文辞一句劝,涧中鱼此人,实在不可苟同,告辞!
”
诗社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僵,可容若天生就不是会看脸色的人,他敬重有才华之人,却也不会刻意迎合。
见有些人似乎因郑文辞的话有些动摇,对自己投以不赞许的眼神,他反倒笑了。
转头,他问前辈吴兆骞,“吴先生,您觉得容若是否不该与涧中鱼往来?”
吴兆骞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有力:
“我只需知道,托鱼小友之福,我那一对稚龄孙儿,方能免费种上牛痘,免于天花之苦;我邻家的妇人,因去香皂厂做工,全家免于困苦;我老家的农人,皆因种了红薯后丰收,全村免于忍饥挨饿;高邮百姓因济慈会善举,不再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他每说一样,在座文士便有一些人受到触动,这些,全是他们以及身边人获得的实惠。若是没有涧中鱼先生,从前哪里有这些好事?
郑文辞说济慈会是涧中鱼慷他人之慨,但世上又有哪些人做得到他所做之事?
“先生高见,是我等想岔了,涧中鱼先生的的确确为百姓做了很多善事,理应得到我等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