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蕴心无旁骛地把半卷绣线用完,换线轴的间隙施舍的评价了他一句,“别把时间浪费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夜风送着清冽微沉的声音到耳畔,陆离铮眼尾微扬,低笑回她,“我乐意挥霍在你身上。”
混不吝的模样不减当年。
闻越蕴转身把窗摔得铛铛作响,后来陆离铮再也没有出现在过靠她卧室这边的阳台上。
剑河结薄冰时,闻越蕴同一位风趣幽默、标准英伦绅士范的绘画系学长结识,相谈甚欢。
对方对欧洲绘画史的了解令人瞠目咂舌,他努力用美术专业外人士能听懂的术语给闻越蕴讲中世纪的画作,闻越蕴则给他解释《骷髅幻戏图》所描绘的宋代阖家美满场面……绮丽璀璨的艺术碰撞出无限火花,和这位学长的交流让闻越蕴开始尝试绣制文艺复兴时代的画作,而学长也开始试着以油画的方式描绘闻越蕴口中的盛唐气象。
乍见之欢,那时他们常常聊到华灯初上错过晚饭,再并肩找家餐馆继续聊天。
出教学楼时盐撒空中,细雪落地即融,天际翻涌着雪夜特有的薄红,一轮细瘦的弯月在云层见时隐时现。
闻越蕴把毛呢外套的腰带扎到最紧御寒,小跑着跟上学长的脚步,呼吸哈出白雾,被风拂了满面,她淡笑着去拍散那抹雾,吐字清晰而慢的拿中文问,“想吃什么?”
近凌晨的剑桥静谧,清甜的女声惊扰桥下飞鸽。
学长倏尔顿步,正当闻越蕴准备重复那四个字中文的时候,某种奇妙的力量让她扬起头。
半米开外的石拱桥面,陆离铮冲锋衣利落,宽肩窄腰,长腿蹬战地靴,挡了半扇桥的通路。
昏暗灯光照不透幽深眸底,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望着举止亲昵的两人,心里的海啸翻出十尺巨浪。
而饥肠辘辘的闻越蕴冷漠地看着他,蓦然想到个词“阴魂不散。”
视线在半空逢撞,闻越蕴眉头轻蹙,不及开嗓,陆离铮人就已经先侧身让出了条痛苦,附带一句嘶哑到如果不是常用词根本无法辨别音调的“抱歉”。
闻越蕴意味不明地扯出抹轻蔑笑意,提步率先过桥。
空中的乌云被风吹开,孤高寒月凛然窥伺着人间哀乐。
学长疾步跟了上来,侧目好奇地问,“是认识的人吗?”
闻越蕴否定,“不是。”
“唉?”学长回眸看向桥面那个转过方向目送他俩的英挺青年,莫名地从那双漂亮的凤眼中读出哀婉与爱意,他直白地描述自己所看到的,“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的样子。
闻越蕴决绝回,“他根本不配喜欢我。”
冬风扯拽着树枝呜咽,灯下原本如白杨般挺立的身影摇摇欲坠,握住冰冷石栅的骨节泛出白,又被冻到通红。
没有人知道陆离铮曾在这个雪夜想过要跳河这回事。
最后闻越蕴还是没有和那位学长交往,甚至无人提过进行友人以上的发展,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不可触碰。
在艺术上他们俩非常对口,有太多可以谈论的东西,可生活不只有阳春白雪,他们实在再挑不出任何合衬的地方。
能成为彼此一时的缪斯,时非一世。
这段友谊绵延多年,隔年学长毕业时邀请闻越蕴来兼职摄影师,她忙前忙后拍下不少极具纪念意义的照片,仿佛自己也提前走了遭毕业流程。
泡澡时挑拣了两张风景照发朋友圈,祝学长学姐们今后万事顺遂,随手下拉看到张来自5g冲浪、每天三条朋友圈打底的算命大师顾意发的照片。
配字寥寥:[22岁的小陆。]
声色繁华间,陆离铮满身黑,左手烟,右手酒,罩着头戴式耳机,与周遭格格不入,淡漠得不似在人间。
闻越蕴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算掉时差的话,昨天是五月二十八日,陆离铮的生日。
偌大的浴缸里水波泛起涟漪,闻越蕴埋头扎进水底,闭塞掉五感后还是觉得很可笑。
叫钟浅夕那会儿她拿这个日子来当做自己的“生日”。
曾惟恐会忘记,如今绝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