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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虽然姓兰,可我已算不清你和我的辈分。我家公也不是嫡系,你是嫡系还是旁系,我不清楚。要认亲戚,也太远了。而且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为天巫神的事。世子感兴趣吗?”兰招朝两人伸手,“若感兴趣,请随我来吧。”
燕姬二人对视,便跟上了兰招。他以摘月斋的名义说天巫神的事,这其实是个不妙的信号。
燕山景轻声问姬无虞:“茶剑道人姓兰?他是丹枫出身?”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家公从丹枫山庄和我家婆私奔,他当然姓兰。”
燕山景浑然不觉尴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原来茶剑道人也是和姬太君私奔的……兰家公子有和南理女孩私奔的传统啊。前面那位公子招的事满城风雨,他为了一个南理的无名少女抛弃父母,一经私奔,永不回头。他怎么不在南理,在西南郡?”
她说话声压得很低,可兰招是什么耳力?
他转头微笑道:“进了摘月斋后,我才知道家中原来有这么一位前辈。若早日知道,大概也会去求见茶剑道人,救我的妻子。”
“你太会攀亲戚了。”
“穷途末路之人,举目为亲。”兰招平静如深湖,姬无虞的嘲讽对他来说,毫无痛痒。
他引二人到了村中小屋。村舍中还有村民谈天说地的声音,并不是荒僻之所。
燕山景甫一进屋,就闻到恶臭。
她努力控制不皱眉,姬无虞却在背后伸手喂了她一颗药丸:“辟毒丹。”她乖乖张嘴吃了。
他们在门前警惕,兰招已独自进了里屋,他抱出来一个形如枯骨的姑娘。
燕山景轻声问道:“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阿彩去世已有两百零三天。”他抱着那轻如鹅毛的女孩,“她是我捡到的。据我所知,她信奉永生和起死回生。她是南理人,我只会说一两句南理语言。”
“把她放下,我看看。”姬无虞表情严肃。
他蹲下身,轻声对女孩说了句什么,便解开了她的衣衫。
衣衫下伤口血渍泥泞,即使冬日,也在散发恶臭。姬无虞低声询问她什么,她气息微弱地回答着。燕山景注意到,这女孩已失去双臂。看伤口,是活活被人劈下来的。
燕山景不便打扰,走出了屋子,呼吸到寒茫的冷空气,浑身战栗。她见过很多死人,也见过很多伤患,但每每见到,都能闻到死亡迫近的灼热与肮脏。
兰招在门槛,里屋是姬无虞,外面是燕山景,他擦拭他的剑:“一年以前,我加入摘月斋。目的是为了探听消息,给我的妻子延长寿命。她的父亲迷信起死回生术,以蛊虫改造过她的身体,改造她的是南理的蛊师,但世上岂有起死回生?人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次次地承受大量蛊虫爬入血管、骨骼、心脏。她时常觉得她非人非鬼。我带她离开她父亲后,一直在寻找药方给她续命。不过她并不想多活,最后我和她都平静接受了她的离开。”
“在背着阿彩到处行走的那些日子里,我才知道南理不仅有发光的蘑菇,有青苹果味的泉水,有她说的会唱歌的咕咕鸟,还有那么多的起死回生传说、长生不老密术。都是骗局。我杀了很多人,我讨厌有人还在上当受骗。”
“邪说流传的速度依然很快。有一伙人叫天巫神教,领头的教主叫一线天。”
姬无虞抬起头,看过去。
“我知道,一线天已经死了。世子,多谢,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今年八月,姬无虞清缴天巫葬坑,在芜鸢城击杀一线天。
“他在世时,天巫神教蔓延的速度简直是瘟疫。人们相信天巫神,要用人的灵魂供养神力,死去的人越多,回到人间的人越多。近期有所收敛,毕竟死了个教主。”
燕山景听到这里,兰招掌握的信息和她所知的差不多,她问道,“那这个女孩,她是你在哪里捡到的?又有新的天巫葬坑出现了吗?”
“没有天巫葬坑。”兰招否认道。
“她不信天巫神。”姬无虞已看完女孩全部的伤口,也听过她梦中痛苦的呓语,确认道,“信奉天巫神的极端教徒体内多少有中蛊毒的痕迹,可她体内没有我见过的毒。”
兰招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可怕。一线天和天巫神随时都可能是弃子,但起死回生之说源远流长,南理的密林深处有多少丧心病的巫师,世子一定比我更清楚。天巫神的惨剧,难道要再上演一次吗?”
“天巫神未必就真绝迹了。”姬无虞站起身,给那女孩喂了一颗东西,“你还是没回答,你是在哪里捡到的她。你说摘月斋消息,和摘月斋有关吗?”
兰招心平气和道:“我不知道是否有关。摘月斋管理混乱,我至今没有见过斋主和副斋主。我负责副斋主的安全,但这个副斋主是男是女我都搞不清。有任务通知到我,我再去。所以即使我在曾经有摘月斋探子活动过的幽谷里捡到这个女孩,我也不能确认。但我级别不低,能获知一些消息。我希望世子调查此事,我会提供一些能交换的消息。”
“无需你有条件。我还是会调查此事。她虽然不信天巫神,但教义也够可怕了。”
燕山景问道:“什么?”
“献出她的双臂,成就一个人的永生。她愿成为永生之人的一部分。”
燕山景打了个寒噤。
“摘月斋里面的神经病不比我家里的少,我原本打算尽快抽身。但是尽管楼内层级错综复杂,但消息网之密,超乎想像,我留任斋中,必有大用。如我得知了有用的消息,我还会再出现。这是我对世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