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詹枚过来,王元忙笑着招呼。
詹枚刚走到枣树下,突然“咚”地一声,一颗枣子砸在了他肩头。
詹枚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橘子爬到了枣树上,正伸爪够枣子。
王元稀奇地道:“……橘子也是好客,见客登门,竟懂得打枣儿相赠!”
詹枚不禁笑了,弯腰捡起那颗枣子。
王元仍在称奇,只是心口不一,比起橘子打枣儿相赠,他倒更相信这是橘子故意砸人,毕竟王元与橘子也算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了。
橘子眼中的王元——嘁,一无是处纨绔败家子一个。
王元眼中的橘子——啧,为非作歹邪恶大黄猫一只。
詹枚却深信橘子是出于一番好意,他将那颗捡起来的枣子吹了吹,擦了擦,很珍视地吃了下去。
听詹枚说枣子很甜了,王元便张罗着取竹竿来打枣子,贞仪写完了家书,也跑过来跟着一起捡枣。
如此忙活了小半时辰,得枣大半木盆。
詹枚帮着打了井水来,半盆枣子洗得干干净净,端上院中石桌,王元招呼着大家一起吃枣。
老太太坐在廊下,笑看着院中热闹的一幕。
打枣子,摘石榴,吃红薯,正是白露时节最常见之事。
王家兄弟三人和詹父谈到白露节气,便吟起诗词来。
老韩拿衣摆捧托着枣子,用地道的天长口音也说了首谚语诗:“豆圆谷子黄,弯腰是高粱。无心观露白,家家收秋忙。”
又念什么:“……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老人念罢,见王锡琛等人都笑起来,神情便有些局促,自觉闹了笑话。
却听贞仪笑着说:“既说了节气之象又兼顾农事,通俗易懂也压上了韵,是好诗呢。”
王元吐出一颗枣核,道:“怎光听着父亲他们来吟了,二妹妹也捡一首好诗吟来听一听!”
既是要吟,便要合乎白露时节的,贞仪随口吟了曹丕《燕歌行》中的一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又读到白居易的:“清风吹枕席,白露湿衣裳……”
詹父听了,连声夸赞。
这两首诗的传颂都不算广,可这小姑娘信手拈来,可见博学程度,书必然是没少读的,且绝非只读了浅表。
听得女儿被夸赞,王锡琛只是笑笑,并与贞仪道不可哗众取宠,刻意卖弄。
他语声温和,并不是真的责怪,或只是出于为人父母的谦虚,但也的确认为女儿家在男子间吟诗并非正道。
礼尚往来般,王锡琛提议让詹枚也吟一首白露诗。
论起白露,再不通诗词的,纵是橘子,似乎也能至少吟上一句朗朗上口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詹枚脑中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此段名句的声音,可他下意识地避开了。
那是有意识的回避。
可这种回避,似乎恰恰说明了什么。
少年压下有些乱的心鼓声,只是吟道:“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小院上空,恰掠过一群应时节南飞迁徙的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