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图以为她不信:“我是认真的!”
“虽然你不能做我的长妻……”他补充解释道:“毕竟你也知道,我乃蒙古旗人,而你是汉人,家中又不曾被抬旗——”
时下并非满汉不通婚,而是旗人不可与非旗人通婚。想要结亲,除非汉人一方被抬旗。
而额尔图口中的长妻,等同是汉人的正妻。
蒙古族的婚姻制度乃是一夫多妻,但正妻之外的“妻子”地位同汉人妾室。
见贞仪的神情有些迷茫,额尔图拔高了些声音说:“只要我开口求父亲,此事便一定能成,我们蒙古人想要有多少妻子都可以!”
这一点,贞仪倒是深信不疑的。
阿鲁将军便有很多妻子,单是贞仪见过的子女就有十多个,除了额尔图和宝珠之外,其余的皆是那些“夫人们”所出。
可是此时贞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只在马场上见到过多兰夫人,那些“夫人们”却很少出现在人前。
额尔图继续说着:“只要你答应,就可以留下来,往后依旧可以和宝音、和我一起骑马游玩,我们……”
“你骗人。”贞仪忽然打断他的话,她的语气不重,却字字清晰:“我未必还可以骑马,而宝音也要嫁人离开。”
即便宝音几乎是被骄纵着长大的,但宝音的亲事早就注定,她要嫁去另一个蒙古部落,成为她父亲的助力,而宝音也早已接受了这个命运。
“如何会不能骑马……”额尔图眼神闪躲了一下,避开了有关宝音的话题,很快又恢复了霸道自信的神态:“我让你出来,你便可以出来!”
小暑时节,无风时,草原上也会有些微灼热。
在这灼热中,对上额尔图炽热的眸光,贞仪却莫名觉得有凉风环绕。
他让她出来,她便可以出来——那他不让呢?
而那个被他允许出来骑马的人还是王贞仪吗?还是说,那只是蒙古人的一个汉妾。
这许是一种偏爱,可贞仪却无法因为这份由上至下的偏爱而感到洋洋得意或沾沾自喜。
“你有什么可犹豫的?”额尔图开始有些着急了:“你不满做妾?还是担心被欺负看轻?这些麻烦自有我来替你挡下!”
贞仪想了想,问他:“你口中所说要替我挡下的那些麻烦,是指我若不做你的妾,便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那些麻烦吗。”
额尔图突然语塞,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他竟感到有些狼狈,脱口而出道:“你哪里都好,偏偏总会突然冒出几句牙尖嘴利强词夺理的话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她怎能这样不领情?
他不禁道:“你觉得做妾委屈了你,可你并非旗人,你祖父生前又是罪人之身,与我做妾我至少可以护着你衣食无忧,你若嫁给那些迂腐寒酸的汉人,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这到底哪里委屈你了?”
听着额尔图恼羞成怒之下的话,贞仪忽而真正意识到,此处和金陵也没有很大区分。
此处辽阔的只是土地,而非人心。再辽阔的土地,也可以被人心圈出牢笼来。
这世间许多有关男女强弱的规则,在本源上似乎大多都是相通的,所有的人好像都在奉行着同一个规则,因此才有了这般模样的世道吗?
贞仪有些不确定地想。
而额尔图仍不甘就此放弃:“除了长妻之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