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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抽身。明司匠得空也可以去看看,不过我瞧着你很累的样子,这些时日辛苦了吧,圣上有看你呈给工部的手稿札记。”
明宝清原本听得很专心,被末了一句弄得怔愣,回过神来忙道:“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竟叫圣人拨冗垂阅?”
“你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吗?”温如徽却问。
明宝清摇了摇头,温如徽这才笑了起来,又听她道:“我家小妹在写您的字帖,我上月给她新买的。”
“哪本?谁家印的?”温如徽身上这副很像温先生的做派褪去了一点,她似乎有些小小害羞。
“文心书肆。”明宝清道:“东市那家。”
“噢,那肯定是我那篇《兰赋》了,她也真是的。”温如徽与褚令意要好,褚令意比她还上心她的那些文稿,只怕不能流芳百世。
明宝盈也看过温如徽那篇《兰赋》,笑道:“文好字也好,不是拍马屁。”
温如徽点点头,笑容里有属于少年的狂妄得意,道:“我知道。”
因她们一直在交谈,所以秦怀谦只能站在不远处等着。
可等着等着,明宝清和明宝盈上了马,白马红马凑近脑袋彼此嗅了嗅,马上的人又说了一会的话,等终于没话说了,明宝清和温如徽一甩缰绳,干脆利落地就要走了。
“温,温御笔!”秦怀谦连忙跑了过去,撞在千牛卫的枪上。
温如徽微微偏首道:“秦主簿?”
她用极大的耐心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秦怀谦开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安万年两县将设县试供女娘科考的榜文贴了多日,但去试院报名的人始终不多。
这几日下学后,明宝盈得空就站在榜文边上,给每一个不认识字的人念。
“这也太可笑了。”崔四和殷惜薇经过时看见她如此,嗤笑道:“人都不认识字,还会来考试?”
殷惜薇却道:“她不是还在给那位沽酒娘子介绍梧桐书苑吗?你瞧她身前有个小女娘,说不准会来念书。”
崔四自讨没趣,瞧见一辆马车从道上驶过来,道:“诶,你家的马车,是你阿兄要来接你了吧。”
可那马车却是停了下来,殷初旭下了马车,朝明宝盈走了过去,两人不知是说了什么,殷初旭竟是让车夫先走,自己留了下来,同明宝盈一起给众人讲那榜文的意思。
殷家的马车朝书苑驶去,殷惜薇挑帘唤住了车夫,道:“你在这里等阿兄,我坐崔娘子的车回去就是了。”
崔四这时才回神,道:“你阿兄竟抛下你,同那明三在一处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抛下我?他今日没有与我说好要来接我的,只是得空就来了。可能是他在太学念书,那日的事情他虽不在场,也想与明三娘解释一番吧。”殷惜薇平静地说。
“与她解释什么?”崔四更为不解了,“就因为她撞上了太学闹事,就要同她解释?”
殷惜薇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微微翕动了一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像是一个幻觉。
崔四没有看见她笑,只看见了殷初旭待明宝盈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讶异道:“你阿兄不会喜欢明三娘吧?!”
殷惜薇沉默着看向崔四,就在崔四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她开口了。
“他喜欢明三娘好些年了,小时候回舅家,有时候会在小姑姑院里碰见明三娘,算辈分也是叫要姨母的,但阿兄只肯叫姐姐。”殷惜薇坐在车角,神情阴郁地转过脸看着崔四,“这事我只说与你听了。”
崔四嘴角抽了抽,道:“不是我说,他们俩一定没戏。从殷家来看,你阿耶不可能让你阿兄娶三娘,从明三娘来看,不,不还有方家,你娘的事膈应着么,除非她与你姨母是假要好!”
殷惜薇的眼神好像一个死人,她平平板板地说:“我三姨母死了,可阿兄说,四姨母和五舅舅的四时衣裳都是明大娘和明三娘在寄,她们甚至还会寄豆豉。”
那种她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的方家豆豉。
崔四没有想到明宝清和明宝盈这么重情义,她默了一会,轻声道:“惜薇,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开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老是这样心思郁闷,身子会吃不住的。我自小生母就死了,嫡母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我,我不知道长这么大又没了娘是什么感觉,但她们都说娘是世上待女儿最好的人,我想你阿娘一定不想你为她难过这么久。我与你在一处时,从没有见你笑过。”
她们二人不过是搭伴的,并不是自小的朋友。殷惜薇从前性子活泼浮躁,反而同崔四有些像,但其实崔四的浮躁有六分是装的,而殷惜薇也不再是从前的殷惜薇。
她知道崔四这话很难得,是剖了自己心肝才说出来的,她心里触动又难受,简直像被人一掌洞穿了心脏,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喉头腥甜一片,忍了很久才忍下呕意,艰难道:“你知道左仆射吗?”
崔四心底那点少女情丝被轻轻一拨,道:“我知道,林外郎的六叔。”
“他也是林家庶房庶出的,可如今他的生母是郡夫人,他的嫡母反而只是县君,且也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殷惜薇轻声说。
崔四愣了愣,道:“我劝你呢,你怎么反倒敦促起我来了?我怎么敢跟左仆射相较。”
“不敢说比肩,引以为榜样总可以吧?”殷惜薇说。
崔四从窗缝里看见明宝盈在那卖力地同路边行人介绍着几日后的考试,介绍着梧桐书苑,简直像个吆喝买卖的小贩,很不高雅,很粗鄙,可她神采飞扬的,像是讲述着一件天底下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