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顺着男人夹烟的手指望过去。
是九龙。
“我父亲是个赌徒,我母亲是台湾人,嫁到香港来时不知道这些事。我姐和我出生没多久,我父亲在外面惹事就被活活打死,过了好几年警方才在元朗的山上挖到尸体。”
“我母亲独自一人带我和我姐,日子过得很辛苦。她不太会讲广东话,在那个年代很难找到一份工打。我们租我父亲叔叔的房子,价格低些,但随时可能被收回去。”
男人指尖的烟就快要燃尽,他抬起手抽了一口。
“他每个月二十号来收房租,头几天我母亲都睡不着,因为我们拿不出。生存都是问题,更别提上学,所以我姐没怎么读过书,她把机会让给了我。可我也没用功,学校统共没去几天,背过老师瞒着我母亲逃学,白天在中环卖报纸,晚上就到维港卖玫瑰。那时候很多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大家要争要抢,挣不了几个钱。”
他将往事讲得轻描淡写,好像那都不是他的幼年经历,语气也不免显清冷。
“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我从家里跑出来,旁边大厦底楼有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开米面铺,每晚九点关门。他记性不太好,老是掉钥匙,所以后来他就藏了把在门口盆栽。我每晚都掐准时间趁黑摸过去,在他关门离开后,偷偷进去拿一点他不会发现的东西。”
黎靖炜注视着远方楼宇,像陷入了缅怀的情绪里:“那晚运气不太好,我揣了一小袋米回家,遇上了拐子佬,他跟了我一段路,趁我走进一个小巷,捂住我的口鼻。”
听闻这些,唐绵不知怎样描述心中的感觉。
或许是黎靖炜这叁个字天然带着卖点,也可能是因为他后来的经历衬得他的童年、少年过于神秘,所以有太多的报刊杂志讲述过这段属于他的时光。
唐绵看过很多,版本各异。
没有一个似这样。
再说,阅读文字和听当事人讲起,完全是两回事。
她记得好多八卦小报写得有鼻子有眼,印象最深的是关于他为何被李家收养。
李家那几年在生意场上频频碰壁,收养这对龙凤胎是李洲行的大哥找风水大师算过的,说他们姐弟二人的到来会为扭转李家彼时的颓势。
具体是哪一年不得而知,但是黎靖炜十叁四岁跟着李家出席社交场合的照片,有杂志刊登过。
回忆起这些,她本来想讲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她的手背能感受到男人手指的茧。
唐绵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虎口,软软的。
她的心,酸酸的。
很不是滋味。
“吓到了?”黎靖炜将烟捻灭,语气不似刚才。
唐绵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过我胆子很大吗?”
男人笑了笑,想起自己在蓉城对她说的话。
唐绵也笑了,气氛缓和不少。
他拿出烟盒,又抽出一支。
风有些大,打火机响了好几次,都没看见那抹猩红色。
唐绵走上前一步,伸手替他护住火苗。
两人的手指交迭,像是围成一个港湾。
“之前看过很多我的报道?”黎靖炜吸了口烟,替她拨了拨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
唐绵有些尴尬,像是小女孩的心思被拆穿。
她憋红了脸,低头不开腔。
男人收回视线,他眯起眼望向远处画面中的海港:“看了那么多,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其实当黎靖炜刚开始说“追女生、谈恋爱要上飞鹅山”时,唐绵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现在再加上这句,她的心,仿佛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