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梁玉抽一抽鼻子,带着强烈的鼻音,低声道:“娘娘说的是。只可惜皇后身边并没有十分贴心的人,除了咱们从王府出来的几个人,其他的嫔妃并不与皇后娘娘亲厚。想来皇后娘娘,很是寂寞的。”
她对皇后,是真的很好。安檀暗自喟叹,口中只是温柔道:“时辰不早,姐姐快去吧。入夜寒凉,姐姐当心夜深露重,我来替姐姐照料着。姐姐若是不放心,时常过来瞧着,想来娘娘也是欢喜的。”
姜梁玉连声应着,终于起了身道:“好,有劳娘娘了,臣妾明日再来。”这样说着,便殷殷的回首数次,终于回去了。
安檀有些乏了,看着姜梁玉出了殿门,又看了殿中的熏香和冰翁,再瞧皇后面色平和,沉沉睡着,便也坐在一旁的脚蹬上支起额头浅浅眯着。
“你一向与之亲厚的襄贵姬很向着本宫,元妃,你很失望吧。”
安檀心中一凛,却依旧合着眼撑着额头,漾起一弯新月一般清幽而绝美的微笑,“皇后娘娘玩笑了,臣妾与襄贵姬同为妃妾,皇后凤体不安,臣妾等伤心难过,是情理之中。”说着,她睁开眼,也放下手臂,依然端庄挺立地坐着,眸光柔和而安慰,“原来娘娘不曾睡着。”
皇后别过头去,“襄贵姬一味的哭泣,本宫睡不着。”她病弱的面颊上浮起一丝讽刺,“你会伤心难过吗?本宫从来都不信,你会为了本宫伤心难过。”
安檀看着皇后的虚弱与气短显而易见,依旧软声道:“太医说皇后娘娘气血两亏,不宜忧思过盛,以致凤体不安,更难病愈了。”
皇后骤然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元妃,你和本宫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仇怨,可是本宫总觉得,你对待本宫没有半分的真心,甚至连虚与委蛇也做不到。”
“是吗?”安檀侧首想一想,只是无果,摇摇头含笑道,“皇后娘娘多心了。您曾经是王妃,如今是皇后,而臣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与元妃,臣妾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值得皇后娘娘挂在心上。侍奉娘娘是臣妾的职责,臣妾身为妃嫔,责无旁贷,自然会尽心尽力,阖宫嫔妃皆会如此,娘娘安心养病即可。”
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如重拳打进了棉花里,被安檀三言两语撩拨得无影无踪。皇后厌倦了这样的把戏,道:“因为本宫是你和你最心爱的人之间的阻碍,所以你从来都觉得本宫碍眼,不是吗?”皇后冷笑,“你敢说你从来都不觊觎皇后宝座,不想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吗?”
安檀不语,皇后神情了然而轻蔑,正欲开口,安檀便叹道:“皇后啊,一国之母。天下女子都期盼这个位置,谁能例外呢?如果是我先遇到了澈郎,或许我也是期盼着成为王妃与皇后的,可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了你,所以这样的渴求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为了与他在一起,我便历经万苦。今时今日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能在他身边,便是我毕生幸事了。”
“帝王之心不可期,”皇后道,“难道你从未想过,待你人老珠黄、容颜不在之时,会被皇上嫌恶,或许到那时,皇上便不会在你的身边了。你只剩下一副不再光鲜的皮囊,任人欺辱而已。”
“或许吧,”安檀抚一抚脸颊,微微一叹,“但皇后娘娘怕是忘了,宫里最不缺少的便是美丽的女人,然而那么多美丽的女人中,能够得到皇上长久宠爱之人,究竟有几何?”安檀温笑,带着几许讽刺,“以色事君王,能有几时好。若有朝一日我也需如此对待皇上,便已失了我的本愿与初心,恐怕那时,便也没有如今的心性了吧。”
皇后长久的看着安檀,眼底疲惫而苍凉:“你果然,是最合他心意的那个人。你这是真心话,我不疑有他。但你怎么肯轻易说与我听?终究我是将死之人,你怜惜我而已。”
安檀噙一缕尊重而疏离的笑容,“娘娘又是在多心了。这些话娘娘便不想听、不想知道吗?未见得吧。我从未亲近过娘娘,娘娘也从未亲近我,无非是隔了这几句话的缘故。毕竟您才是皇上的嫡妻,您才堪配这个‘元’字,不是吗?”安檀蓦然笑起来,艳丽的如绽放在兰心殿的尘埃中的玫瑰,散发着无尽的光芒,“所以,自我入府,皇后娘娘便从未打开过心结。”
皇后笑起来,笑的咳嗽了几声。安檀端过案上已经微凉的茶水,送到她的嘴边,安檀侧身的剪影婷婷袅袅,就算是侍奉的姿势,也足以让皇后心神荡漾,皇后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茶水,才缓缓止了咳声,她虚弱的扶着胸口斜斜躺下,因咳嗽激荡着眼角含着一滴降落未落的泪。安檀扶着她躺下,只听慧心在珠帘外急切的问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了?请元妃娘娘的旨,可要奴婢等入殿侍奉?”
皇后摆一摆手,安檀便替她道:“无妨,寻常咳嗽而已,都退下吧。”
皇后闭上眼,任由眼角那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划入枕中,喃喃自语,“元妃啊,你不知本宫有多么羡慕你。”
安檀听得似真非真,只问:“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皇后轻轻道,“本宫乏了,你在外侍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