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脸色一变,不客气地呵斥道:“你死干什么?太子殿下如此信任你,全权委以东南经济之事与你,你不想着多报效几年,为国为民再多出几分力,口口声声说什么死。
忠臣,就该为国为民,替君分忧,干到死为止!
对了,老夫且问你蹊跷之事,你还没回答呢!”
杨金水态度完全转变。
“刚峰公垂问,杨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士林文官们玩得那一套,在刚峰公眼里无所遁形。杨某也看得多,识得明白。
一般地主豪右侵占田地,多是与县衙户房勾连,上下其手,篡改户贴田册。县里主簿、县丞、知县,要不昏庸糊涂被瞒过,要不得了好处装糊涂。
徐府能一口气侵占五万多亩良田,遍及松江、苏州数府县,还敢逃避赋税,此事要是没有苏州、松江各县县衙配合,是办不成的。”
海瑞点点头,他也知道行这样的弊政,关键在于县衙户房。
“这么大的事,杨某看华亭和青浦两县的模样,知道他俩肯定知情。那松江知府蔡国熙知不知情?
侵占田地、隐匿赋税时不知情。现在秋粮完不上,影响仕途前程,他就知情了,然后到徐府门口请愿,还直接跪在地上。
反正咱家觉得有蹊跷。刚峰公不也觉得有蹊跷吗?”
海瑞转头,从窗户看向远处的徐府,那里大门依然紧闭,松江知府蔡国熙带着华亭、青浦两位知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街道周围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天下的官吏,多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事关自己的前途和利益,就着急忙慌了。
蔡国熙此人,不管他是不是有蹊跷,今日愿意来徐府门口,愿意跪倒在地,老夫就觉得他还算是有些担当。”
杨金水点头附和,“刚峰公说的有道理。蔡国熙今日来徐府门口,公开声张,已是得罪徐家。再这么当众一跪,等于彻底撕破脸皮。
正如刚峰公所言,不管他心里多少私念,或者多少公理,愿意为松江百姓得罪内阁首辅,都算得上为国为民的忠臣。
只是他这一跪。”
海瑞转头看着杨金水,悠然问道:“你担心什么?”
“太子爷才忙完两淮盐政的事,现在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奴婢觉得这万钧重担压在太子爷肩上,太辛劳了。”
海瑞默然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先皇绝顶聪慧,却刚愎懈怠。太子天资颖异,睿明勤政,是大明之福。”
徐府侧门打开,那位徐管事又出来了,对跪倒在地上的蔡国熙断然说道:“走吧,我家公子有恙,今日服药已经歇息下来了,蔡太守还是明日再来吧。”
说完,他使了眼色给旁边的豪奴。
豪奴们马上跳出来说道:“蔡知府,只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呢?”
“要是你这么一跪,就能见到我家公子,那阿猫阿狗都来跪,我家公子岂不是要忙死。”
几位豪奴出言不逊,极尽羞辱。
海瑞和杨金水对视一眼。
杨金水说道:“已经撕破脸,徐家长公子此时出来,反倒尴尬了。
暗叫家仆羞辱蔡国熙,好让蔡太守恼羞成怒,被逼走离开,倒也有几分急智。只是仗势欺人惯了,想出的计谋还是这般盛气凌人,不留后路。”
海瑞扬身起来,“戏唱到这个地步,火候刚刚好,正好老夫出场。”
杨金水在旁边笑着说道:“那咱家就不出声了。咱家名声不好,站在海公旁边,有辱清名啊。”
海瑞指了指他,提起前襟,迈着四方步,在几位随从的护卫下,径直来到徐府门前,仰着头对还没进去的徐管事说道。
“蔡知府没资格见你家公子,那老夫不知道有没有资格?”
又出来一个?
徐府管事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海南海瑞海刚峰!”
海青天来了!
徐府门口顿时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