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清第一时间别开眼,紧张地往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生怕被人捕捉到任何端倪。好在别人重心都放在宋就文身上。有人问宋就文在古镇那边玩得怎么样?宋就文调侃自己快乐地做了一回被宰的外地人,刚跟顾助一起把战利品寄回去。别人都在笑,顾迎清听见程越生也在笑。冷哼那种。她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微笑。上了27层,电梯一开,正对着空中花园入口的旋转门。早早侯在电梯口的服务生引着他们上走廊,进了里面的餐厅。酒店装潢以欧式豪华风格为主,复古家具又透露着上世纪的中式奢华格调,是较为典型古早的中西融合风。餐厅里餐位不多,空间宽敞,已经满座。他们一行被引进最大的包间,里面半数多的位置已经坐了人,门一开,人一到,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问候。顾迎清笑得脸都快僵掉,偏她是德信的人,得参与其中,但大多时候都是跟其他领导带来的下属应酬。她喝了点红酒,散局时是微醺状态。这种接待宴的正式场合,大家都收着敛着,在合理范围内推杯换盏,没闹得太厉害。一众人等电梯时,宋就文和他项目组的同事还要去26层的行政酒廊,问顾迎清要不要去喝两杯。宋就文噙着笑得双眸漆黑晶亮,像是喝多了,兴致高涨,笑容愈发的肆意浮浪,给她陌生的感觉。没有人能做到白天黑夜一样的循规蹈矩斯文守礼,但意识到对方的另一面就要暴露在眼前,距离恐会拉近,顾迎清心生抗拒。她笑着拒绝:“不了,我有些困,想早些休息。”三部电梯,第一部到的时候,程越生和另两位人物上去,喽啰们继续等着。第二部电梯到了,进了电梯,刚下一层,宋就文和团队的人吆五喝六地出去了。顾迎清跟项目组的人一起回了东楼,大家的房间不是同一层楼,她独自一人回了房。走廊里静得吓人,当耳边习惯了喧嚣嘈杂,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让耳边有了一种像幻觉的嗡鸣声。进了房间这种感觉更甚。她独自在床上躺了会儿,想要再去洗澡,但累得不想动弹,直到门铃响起来。顾迎清思索了一秒会是谁,起身去开门。一身西装的李方长站在门外,见她开门,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挂上一抹笑,递给她一张房卡,“顾助,程总有事找。”顾迎清脑子里的嗡鸣更厉害了,心里又骤然升起几分慌乱羞耻,没力气伸手接那张卡。昨夜今天仿佛两个世界,一个远离尘嚣,一个浮华尘世,在人多的地方,想得更多,顾虑也多,自然心受束缚。李方长将卡往前递了递,顾迎清快速扯过来,动作急得像夺,她道了声谢。李方长不多问不多说,东西递到便走了。顾迎清心里骂那人毫无顾忌,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被人看见她出入老总房间怎么办?她在通讯录里找到他的联系方式,放出黑名单,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却不说话。顾迎清顿了两秒,率先出声:“明早赶飞机,我想早点睡。”他嗓音懒洋洋的,语调却是不容拒绝:“你不来,我就过去。”不给商量的余地,说完就挂了电话。顾迎清没睡好又累,很想发脾气,一把将手机用力扔在床上。因晚上有饭局应酬,顾迎清下午洗完澡化了个淡妆,一顿饭过去,唇妆已经没了,人看着有几分憔悴,她摸出随身包里的口红涂上。出门前总觉得不能这么去,寻思了会儿,掩耳盗铃地抱起电脑,背上一只极大的能装得下文件夹的通勤包。她又瞧见放在床对面桌上红黑配色的购物袋。下午发快递的时候,她留下了这些瓷器小物件,准备放行李箱里带回去,免得快递运输过程中弄碎。她翻开大袋子找了找,在里面找出那个单独包装的小弥勒佛,放进通勤包。顾迎清脚步匆匆,跨过空中流淌着舒缓音乐的大厅,去了南楼,上电梯到23层,依照房卡上的信息到了一间门前,按了下门铃才刷卡进去。这是户型视野极佳的贵宾套房,程越生坐在正对玄关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背后就是霓虹流泻的繁华夜景。顾迎清定了定身形。他脸上神情一如往常,松展但情绪难辨,衣着体面考究,跟在饭局上没什么两样,除了解去领带,松了衬衫扣子,兴许是眼神的原因,整个人多了一股野性粗犷的味道。但还是多了几分顾迎清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她也是饭局那身打扮,低饱和度的粉色丝质衬衫,黑色过膝后开叉包裙,和裙子同色的尖头踝带高跟鞋。他只管盯着她,不言不语地看她手上的电脑和肩上的包。不知为何,顾迎清觉得他身后城市的靡靡流光将他衬得有种浮华过后的落寞感。顾迎清迈脚走过去,将包和电脑放在他附近的沙发上。她又从包里拿出那个黑白配色小纸袋,放在茶几上,“顺手买的小礼物,你带回去给程之兖吧。”她想,回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给兖兖,让他带回去是最好不过的了。星星那份,她才是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给。程越生盯着那个小纸袋,玩味地笑了声。他的反应让顾迎清心里打了个咯噔。“这么有心?”只见他叠着腿跟个爷一样,给人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倾身拿起酒杯晃了晃,喝了一口,慢悠悠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他当后妈了。”一瞬间,顾迎清感觉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从头凉到脚。那不是调侃的神情,更不是打趣语气,每个字眼的语调都像在冰里滚过,透着冷漠赤裸的讥嘲。她忽然明白过来开门时就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是什么。原来是人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