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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绝吃药,她说那些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迟钝,让她越来越记不起自己是谁。”
“她拒绝回答医生的问题,拒绝做检查,她说医生是派来侦察敌情的特务,一旦窥探她喜欢女人的秘密,就会以流氓罪把她枪毙。”
“她偶尔有时候也会清醒,她清醒的时候会疯狂地打自己的巴掌,她说她不是个好妻子,她不是个好妈妈,她要和爸爸离婚,这样她就不会再耽误我们了。”
“关于妈妈和郁阿姨的事情,我告诉爸爸了,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哪怕他因此离开,我也会一个人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
“但是我爸爸,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妈妈想和他离婚。每当我认真地想和他谈谈,他就会说,我知道她们俩关系很好,你妈妈心善,所以才会被利用。
“他以前就撞见过他们两人亲昵,他权当是玩闹,他一次也没把郁香香当成过他的情敌。对于我爸爸来说,两个女人之间会产生爱情,是超出常识和逻辑之外的事情,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诞感。”
“当我问爸爸,你爱过妈妈吗?他沉默了。”
“当我问爸爸,为什么你要娶妈妈,他告诉我,因为她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
“爸爸甚至想送妈妈去做法事,因为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是着了道了。”
“他忸忸怩怩地,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你是不是也着了道?”
“我看着他沧桑的脸和悄悄冒出来的白头发,那一刻,我没办法不去撒谎,丹丹,以后我该怎么办?”
看着容钰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像前世那个最终走向绝路、暮气沉沉的女人靠近,潭枫丹突然想通了前世没想通的一些事情。
为什么容钰本应在科研领域作出一番成就,却自愿困在A市。为什么她宁愿用高分留在A市读一个普通大学,为什么她厌恶着体制内的生活却不去做更有创造性的工作,为什么她明知是错误选项却要作茧自缚,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毅然地一步又一步走进深海。
这一切恐怕都是为了偿还母亲欠下的债,所以她始终留在离父亲最近的地方照顾他,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只为让容父安心,而迟钝的容父也没有丝毫察觉,即使容钰脸上曾经富有活力的笑容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永远无法舒展的眉头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厌倦。
容钰就像在沙漠中负重前行的骆驼,那个卑鄙的商人威胁要将她的性向公之于众,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悲伤的情绪好像会传染,连绵阴雨的梅雨季,像胶水般粘稠的空气,让呼吸都困难。
不止是容钰的悲伤,自从潭镜磨被发现出轨后,家里的气氛就变了,即使都在家里,三个人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距离近在咫尺,关系却犹如隔着天堑。
从前潭枫丹很烦,潭镜磨和王桂芝总是吵来吵去,但是现在这种欲盖弥彰的平静更叫人难受。
一切都回不去了,虽然王桂芝嘴上说算了,但是心里被划出伤口,又怎会被轻易抹平?
潭枫丹亦是如此,前世种种,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不想再去纠结谁对谁错,谁对不起谁更多一些,只是既然她有一段新的人生,她想重新开始。
而潭枫丹所规划的未来里,从来就没有胥辛的位置,那么让这段终将无果的恋情继续下去,也是对胥辛的不公平。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哄她开心的胥辛,潭枫丹更感受到了痛苦。白天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想该如何结束这段关系呢?
图书馆里,看着对面正在专心自习的少年英俊的侧脸,潭枫丹陡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真的太累了,她想轻装上阵。
潭枫丹第一次试着提了分手。
胥辛已经成长为一个正能量、能体贴他人难处的好孩子,和前世的胥辛不一样了,所以即使“白月光祛魅计划”不再执行下去,他们也可以好好分开,也许多年后人海中相见,还能微笑着打个招呼。
“今天不是愚人节吗?你在开玩笑吧?别调皮了。”高大的少年没当回事,仍然笑嘻嘻的,当他发现对面的少女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时,前世潭枫丹熟悉的阴鸷、森寒、冷厉重新出现在了17岁的胥辛脸上。
那是潭枫丹熟悉的愠怒,她赶在少年的面容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大发雷霆前,强迫自己笑了出来,语气轻松道:“哈哈,你还是被我骗到了。”
暴怒的狮子又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大狗狗,要亲亲抱抱拉勾勾不再开恶劣玩笑,才能哄好。
原来她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改变不了,潭枫丹心想。
在图书馆外面的草坪上不要脸地秀恩爱时,胥辛枕在潭枫丹的膝盖上背书,背着背着,胥辛手上举着的书砸到了他的脸上。
潭枫丹觉得有点好笑,见他半天没有动作,以为他是睡着了,想帮他把课本拿到一边,却感到一阵相反的力量,书册的另一头,胥辛握住了书,保持着掩面的角度。
“小枫”胥辛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如果胥辛是看着潭枫丹的眼睛说的,他会发现她前所未有的慌乱。可惜他没有,所以潭枫丹能压住颤抖的声音,从容地骗过他:“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所以产生了错觉?”
“我不是那个意思。”胥辛骤然起身,又被女孩抢先的甜言蜜语迷得晕晕乎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