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天佑元年的那一场风声鹤唳之夜,再次被提到世人眼前细细盘磨。
知情人全都闭了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监国太子扶着宿醉的脑袋,不甚清醒的与五皇子隔空对骂,“父皇治下出的失察之举,你便身为人子,理有为护其声誉,而择闭口之行,现检举揭发,弄的天下尽知,你置父皇脸面何地?又置朝廷体统何物?便是这么想败皇父清名,累他老人家史书留垢?你一为人子的小辈,又安的什么居心?对君对父皆视为大不孝之举,孤本念兄弟一场,大肚予你代母归宁省亲,如今看来是孤错了,老五,你真太令本太子失望了,今限你半月归京入皇祠请罪,如误期不回,一律视为不敬皇父之举,届时,可别怪孤代父训子,贬尔为庶民。”
那些曾参与了舞弊弄权一行的朝工们,没有哪次觉得太子有如此可爱过,便是对着他通红的鼻子,肿到睁不开的眼睛,都觉得俊逸潇洒了起来,有了些“仁君”的气候。
太子虽然不成器,可于孝心一道却是无人能敌,便是脑子不好使,也知道子不言父过,何况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不要面的么?便是治下有失察或冤假错案,那又怎样?判都判了,流都流了,难道要君王自打脸颊,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昏聩,有被人当傻子一样的糊弄到?
错了也是对,君要臣死臣必死,君说对错是对错,对了也是错,君无戏言!
所以,换了就换了,有什么要紧?况若没此机遇,他能成王?恐怕连侯府的爵位都摸不着,有如今身份地位,得亏了当初动手脚的老大人们,所以,他该感谢十几年前的那场暗流涌动,若良心未泯,就很该双手奉上北境兵权,报答朝廷对他的恩同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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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似为陛下的开脱之词,实则是遮掩了众知情人的欺君之罪,一场弄不好就将动荡其尊位的危机,竟在他急欲打压五皇子的前提下,错有错着的抚顺了众朝工的心,令他们觉得,或可再容他逍遥一段日子。
便是以厚颜无耻著称的闻关二位阁老,也被太子这番惊天思维给震惊到了,没有人会料到太子竟然能这样为换子风波释义,一场朝野百姓等着看后续的惊天丑闻,竟然就这样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结了尾。
太子一锤定音,以君父错漏,子不可揭为由,摁下了鼎沸人言,再不许任何人提及,大有将错就错的意思,反正两个掉错包的孩子前途都很好,一个考中了状元,一个获封了王爵,若要硬踩着君父的颜面换回来,那就换人不换衔,也算是他身为人子,为君父扯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换人不换衔?
别说朝臣没懂其义,连凌湙都咀嚼着这话品不出个所以然。
太子这脑回路绝了啊!
古人最重宗族血脉,认祖归宗谓之根本,宁侯府老侯爷尚在,他若要招子归宁,世人以孝道压迫,子不言父过,那这新封的荒原王当如何选择?回是不回?认是不认?
若回,那这王爵可是不能给他带回侯府的,大徵开国皇帝和先宁柱国公可是有协诏在前的,宁氏子孙永不封王,所以凌湙若要认祖归宗,就得先主动将王爵请削掉。
当然,为显朝廷厚道,太子还给他们留了一条备选之路,就是衔不动人动。
两个错换了人生的孩子,都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身的优秀,如此他也不忍换回身份后的他们,沦为无官无爵的普通子民,不若真正的凌氏子,也就是现今占着宁誉身份的状元郎,去到北境做王,而真正的宁氏子,也就是现今的荒原王,回到京畿来做状元郎。
都是大才之人,顶什么官衔也都是在为朝廷尽忠办差,如此,便也不羁谁坐了什么位了。
……
人才啊!
这太子天天喝酒饮宴,敢情脑子没被酒烧坏,还进化了呢!
解读出太子真正意图的人,谁不暗地里竖起大拇指,夸他有急智?
朝臣一个没得罪,还把难题甩了出去,错了位的两个人想要各归各家,便自己想法子解决眼前困局,别想把那屎盆子往朝廷头上扣上一点,朝廷可不背他们一腔子血泪的控诉,反正,不会是皇帝和朝臣的错,要怪就怨自己命途多舛,人生曲折,否则怎么不换别人偏偏换了你呢!
喔哦~!
提取中心思想,朝廷颜面与君父威严大过天,况十几年前的渎职错漏,在被掉换者双方都过有不错的前途下,就别计较认真了,化了吧!化了吧!大事化无了吧!
段高彦一封急信,就揭开了凌湙对太子突发急智的疑惑,原来里面竟有曲大伴的手笔。
武大帅薨逝,皇帝驾崩,前者天下发讣告,后者却被其子隐而不发,还是凌湙承了武大帅的意,与之结交后给出的第一份诚意。
曲大伴是京畿里面唯一知道皇帝已经不在了的人,连负责转交信函的段高彦都不知道信里内容。
曲大伴的这一手,立刻让凌湙知道了他的立场和选择,怪道他能在性情阴诡的皇帝面前,和奸滑无匹的朝臣当中游刃多年,这份不动声色的挑事手段,任谁也追究不到真正的由头,反正太子的荒诞远非一日之功,有如此突发奇想,也不定是为了激发出更有意思的乐趣。
他身在那样波云诡谲的朝局中,必然是感知到了危险,曾经的大靠山驾崩在外,眼前的主子明显自身难保,如此,他在够不着江州的五皇子,与前途不甚明显的荒原王之间,果断选择了拥有“先皇”遗诏的六皇子。
内侍监们从来不会真的与朝臣心连心,因为他们从入宫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有宫墙里的主子能依托,便是站队,也不会与朝臣站一边,中间必然有一主相隔。
曲大伴选择了六皇子。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撺掇太子,在换子风波里行此昏招,得罪手握兵权的北境新主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