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靠在銮舆上,不紧不慢摁揉眉骨中央。
他四更天起身听政,一直听到方才,难免慵乏。
南宫不比禁中重规矩,他便不急着从銮舆上下来。
御前梁内官梁青棣前脚派人进柏梁台通报,后脚就瞅见一道伶俜身影,被谢皇后的婢女秋君引着,走出了柏梁台。
那是个年轻女子。
鬓挽乌云,婉约似水,头低着,一截白生生的玉颈似洗净的莲藕。
穿玉色深衣,浑身上下无一珠翠,干净清雅之气扑面而来。
她行得慢,仪态柔美,足下如履兰花。
哪怕看不清面孔,也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大约是不曾想到一出门,便碰上銮仪龙舆,她愣了一霎,立时拜倒下去。
柔软的脊骨塌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銮舆上的皇帝轻掀眼皮,幽幽投向那抹柔弱。
他抬了抬手。
梁青棣会意,抱着拂尘走上前去:“敢问娘子是?”
女子柔柔道了几个字。
声音太细,梁青棣听不太清,耐心地道:“可否请娘子再说一遍?”
“臣妾礼王妃映氏。”
这一回,她舌尖抬落,缓缓仰起雪面,眼睫轻颤如蝶翼:“映雪慈。”
素来宗亲命妇入宫,一律由执掌后宫的太后、皇后、皇贵妃接见。
六宫无主,太皇太后身体抱恙多年,一直在西山尊养,不在禁中。
代摄六宫的谢皇后接见礼王妃,并无不妥。
映雪慈入宫十三日以来,还未曾和谢皇后、崔太妃之外的主子打过照面。
御前的人不认得她,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果然,听见她自报家门的梁青棣愣了愣,露出惊讶的神情。
“原来是王妃,王妃快快请起。”
“自打入宫后,还没见过您呢,听说崔太妃身子不爽利,您一直贴身侍奉着,如今可好些了?”
映雪慈被他扶起,低垂长睫,一样一样地回答。
“母妃好了许多,除了时常头痛,并无大碍。”
梁青棣笑,“那便好!”
又端详映雪慈苍白的脸颊,觉得比记忆中绰约明丽的人又多了三分遗世清艳,叹息道:王爷这一去,王妃万请节哀。”
映雪慈俯身道谢。
她和梁青棣不熟,两年前见过一面罢了,不打算再寒暄下去。
垂眸让到边上,好让皇帝入内。
皇帝却丝毫没有要下銮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