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埋下头去,在草稿本上写了一个二:“第二种解法,解三角函数。”
“顾如风。”
你又开始胃痛。你握紧笔,开始写三角函数的公式。
“其实我可以不走的,只要你一句话。”他说,“我去求我爸,让他帮我转学到这里,我和你上同一所学校,住同一间宿舍,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听课,一直陪着你。你可以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你胃疼得更厉害了,但你的声音平静无波:“这种解法涉及到三角函数的变换,是高中的内容,不明白也没关系,听一听就好。”
“只要你一句话。”他说,“顾如风。”
你写下一个3,圈起来,放轻声音:“第三种解法,可能会比较难一些。”
你讲得很认真,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一颗很大的泪珠砸在你握笔的手上,顺着你的指尖滑落,浸湿了你写下的运算过程。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你没有抬头,只是声音平缓地讲着,像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念你自己写的诗。你想着,原来人的泪水如此滚烫,干了之后又如此冰凉,你手背的那块皮肤因干涸而紧绷。
讲完三种解法,你放下笔,问:“懂了么。”
“不懂。”
他执意要一个答案。
你微微叹了口气,放松了挺直的腰背,略微弯了弯腰,忍过一阵痉挛疼痛,问:“为什么呢?”
你终于抬头看他:“你有自己的人生、家庭、朋友和其他的一切,你却要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放弃一切,为什么呢?”
许潇然说:“我喜欢你啊,顾如风,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是女生,或者我是女生,事情就会简单多了,对不对?”
“这和男生女生没有关系。”你平静地说,“当你把所有的期待寄托在我身上,当你把自己降低到如此低微,这份感情已经太过沉重了。而太过沉重的东西终将会失败,因为你所期待的那份美好,承担不起这样沉甸甸的重压。”
他怔怔地看着你。
你看了眼腕表,说:“机场专线只剩末班车了,下一趟必须要上车。”
掉漆的长椅上洒着许多叠成方形的纸,和你手里这张一模一样,是从他裤兜里掉出来的。他抄了大概有二十道数学题。
你捡起那些纸一一叠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的声音因胃疼而显得轻而温柔:“好啦,考完就放下了,不要再纠结。好好上高中,好好生活。”
缀着红色图标的机场专线渐渐靠近,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长方体。
许潇然沉默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一袋东西给你:“我数学很差,但我做蛋糕很好吃,我的梦想是开一家甜品店。你尝尝,很好吃的。”
你总算知道他的书包为什么那么重了。你接过精致的包装袋,看见了里面各种形态的可爱蛋糕。
“谢谢。”你说。
机场专线的公交车近在眼前,引擎轰隆,许潇然飞快地在你唇上碰了一下,跑上了公交车,隔着车窗冲你挥手。
你怔了一下,看着公交车远去。
那不能算是一个吻,只是嘴唇的轻微相碰,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对你的无声告别。他飞越山海寻你而来,却没有得到留下的准许,唯有黯然离去。
回去的路上,你沿着一百多级台阶慢慢地上山。
你胃疼得快死掉了,一次次停下脚步忍痛。这是你第一次胃疼,原来胃疼是情绪的翻涌。
你在想是谁错了。
是他错了么,是你错了么。
可是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那错的是谁呢。
是这个无望的夏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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