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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三年1(第2页)

卫峥嵘说,洗浴中心有什么好开的,你也开,我也开,这澡堂子不一样泡?话都说明白了,以后别动手,有纠纷,呼我BP机。香港都和平回归了,国与国的纠纷都解决了,咱就别窝里斗了。我说的在理吧?卫峥嵘这是给这次调解做总结发言。白背心恭顺地点头赞同,刀哥没说话,微点下头。卫峥嵘对白背心说,那你先走吧,不送。白背心很江湖地抱了抱拳,说,谢谢卫同志。卫峥嵘不爱搭理他,说我不是你同志,走吧。白背心赔着笑,水淋淋地离开了。

白背心出了门,卫峥嵘看看刀哥,讽刺他说,屁股底下那把刀快吗?别不小心旋下两片脸蛋子肉。我是来泡澡的,可不想吃涮肉。刀哥被看穿了,尴尬地笑笑,慢慢从水里摸出一把菜刀,放在池沿上。卫峥嵘闭上眼睛,舒服地呼了口气。

泡完澡,卫峥嵘开着一辆桑塔纳回了刑警队,进了院子,下车就往楼里奔。其实刚才他一直压着恶心,昨晚上喝得有点儿过量,怕是有一斤半。他一步两级跑上楼梯,拐角遇见朱刑警。朱刑警说了半句,霍队找你……就被酒气冲了一鼻子。卫峥嵘不搭腔,拐进了大队卫生间。

卫生间里瓷砖地面,几个隔间之间是水泥板,隔间上有门。卫峥嵘大步走进,擦过正在洗手池洗手的陆行知,推开一个隔间门,对着便池就吐。陆行知看见了他,觉得眼熟,但只见过照片,不大敢认。看卫峥嵘吐得翻江倒海,他走到卫峥嵘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轻拍。陆行知每次生病呕吐,他爸都会拍他的背,好像这样能让他吐得顺利点儿,其实没什么用。

刚拍了两下,他的手指突然就被攥住了,好像被老虎钳钳住了一般。没人给卫峥嵘拍过背,有人偷袭,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擒拿。卫峥嵘直腰转头,看了陆行知一眼,问他,你干什么的?陆行知忍着手疼,赔着笑说,您是卫峥嵘吧,我是……哎哟。卫峥嵘手上使了点劲,陆行知扛不住,弯下了腰。卫峥嵘接着追问,你怎么认识我?陆行知疼得咧嘴,抽着冷气回答说,先进栏里有你照片儿。

旁边隔间响起冲水声,霍大队打开门,系着腰带走出来,也不看正僵持着的他俩,介绍说,老卫,新来的刑警陆行知,以后你带他。说完,自顾自洗了手就出去了。卫峥嵘和陆行知都愣了两秒钟。卫峥嵘松开陆行知的手指,突然又弯腰吐了一口后起身到洗手台漱口,叮嘱说,以后别站我身后。

卫峥嵘洗了把脸,正找纸擦,一块手帕递了过来。手帕雪白,一角还绣了颗心,但绣得并不好。杨漫不会针线活,这就是一次心血来潮的作品,以后她也再没绣过任何东西。对陆行知来说,这无疑是个孤品,很珍贵。然而卫峥嵘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撂下一句“不用,我风干”就走了。

卫峥嵘回到大办公室,在自己的藤椅上一屁股坐下,还没喝口茶,就看见陆行知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了。卫峥嵘有些不快,想找事儿。他扫了一眼陆行知的桌面就发现了目标,陆行知和杨漫的合影醒目地压在玻璃下面,像是在公园照的,光线柔和,人美景美。卫峥嵘用下巴点着照片说,收了。陆行知不大明白。卫峥嵘按着太阳穴,不耐烦起来,说,这儿的照片除了犯人的就是死人的,收了。

朱刑警给卫峥嵘端来一杯浓茶,凑近了打量着卫峥嵘,语气幸灾乐祸地说,泡了澡还头疼?卫峥嵘说,疼不疼,看喝多少。朱刑警问,你喝了多少?卫峥嵘说,不知道。一般来讲,卫峥嵘说不知道就是喝到了极限的意思。

这时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刑警老杜走到陆行知桌前,此人名叫杜国友,是刑警队老大哥,好脾气,能聊天,一聊像天津人说相声似的搂不住。因为气质土得掉渣,大家有时候叫他“老土”,他对这个称号并不在意,还有点儿自豪,说这证明自己不忘本,始终紧贴苍黄大地。老杜替卫峥嵘向陆行知解释说,他没别的意思,咱们这儿不定带进来什么人,你想让他们看见你老婆长什么样吗?老杜话说得明白,说服力强。陆行知听后,掀起玻璃,把照片放回公文包里。老杜对陆行知印象不错,又低声补了一句,老卫啊,刚离婚,对他也是个刺激。不过他声音大到恰好卫峥嵘也能听见。卫峥嵘恼怒地说,放屁!

陆行知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卫峥嵘说,我的档案。卫峥嵘没接,说,不用看,看也白看,你干……朱刑警把他的话头及时截住,说老卫,喝茶吧你。卫峥嵘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要说“干不长”。卫峥嵘喝了口茶,问陆行知,你派出所干得好好的,干什么刑警?陆行知大概猜出了卫峥嵘本来要说什么,他想说,他能干长,而且能干好。这个回答很重要,他想用最简短的话,概括出自己最深层的意思,斟酌了半天才说,这是……我的理想吧。我想破对人类伤害最大的案子,抓对人类伤害最大的罪犯。这话可能在心里已经转了许多回,然而一说出来就有点儿生硬,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很像表面套话,拿腔拿调,尴尬的不行。

卫峥嵘马上就有了反应,挑刺说,人类?这词儿用的,你联合国大会上发言呢。你来错地方了,也晚生了六十年,你应该去抓希特勒。陆行知勉力解释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凶杀案,夺取人命……这次朱刑警抢在卫峥嵘之前拦住了话头,厉声喝道,打住!别提那俩字!你刚来,我们可太平一个月了。卫峥嵘斜睨着陆行知问,见识过凶杀现场吗?陆行知摇头。卫峥嵘叹了口气,认为可以盖棺论定了,一介书生。朱刑警对“凶杀”两个字也很敏感,再次喝道,打住!卫峥嵘笑话他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乌鸦嘴。

话音未落,接警处的年轻女警小常进了门,一路小跑直奔霍大队办公室,路过时与几名刑警对视一眼,满脸大事将近的神色。这个场景他们都不陌生,已经成了个仪式似的,小常这个步伐,这个眼神,一看就没好事儿。朱刑警眼神发直,嚷道,不会吧!片刻小常从霍大队办公室出来了,又一路小跑离开,像战场上的探马,来去匆匆,预示着敌人已经大兵压境。

突然办公室所有人的BP机同时响起。一转眼霍大队出现在了门口,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了卫峥嵘。朱刑警看向陆行知的目光很是哀怨。

几位刑警挤上一车,驶向命案现场。路上朱刑警对陆行知又恨又怜,说,第一天就赶上大案,你这运气,唉!陆行知不敢接话。老杜说,也不能这么讲,一直不发案,我心里也没踏实过一天。卫峥嵘闭眼睛揉着太阳穴一声大吼,都他妈别说了!陆行知默默坐在后排,紧张早就压倒了尴尬,第一天报到就出命案现场,他有点儿信心不足,唯恐出洋相。

1997年,城市里还有着大片大片的平房区,尤以江北区为多。平房除了高度相仿,造型分几类,有的屋顶青瓦起脊,有的就是水泥平顶。还有个别老建筑是有钱人家住过的院落,门楣砖角雕着花饰。房子基本上一色的青灰砖墙,墙皮风化斑驳,一碰就掉灰,墙基爬着尺许的青苔。有的住户房前带个逼仄的小院,主要用来堆杂物,有的打开家门就上了街。有的家则是临街一个小门,里面小道通天井,住了好几户。到了饭点儿,整条巷子都是炒菜味儿。

平房区的交通要道都是巷,宽的能进一辆卡车,窄的两辆自行车都错不开。巷子路边除了树,总是堆放着居民们不想搁在家里占地的各种杂物,纸箱、瓦罐,破破烂烂。打巷子里一走,有打牌下棋的,有扯了绳子晾衣裳的,还有在家门口杀鸡的,一帮孩子围着看。居民们的个人生活在这里藏不住,到处显露出来。

陆行知跟着卫峥嵘走向现场。这条小街破败不堪,住户几乎搬空,墙上隔不远就刷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现场有警察在维持秩序,驱赶围观群众,提着菜篮的老太、抱着棋盘的老头、抱孩子的妇女、穿拖鞋的闲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然而陆行知什么都听不见,越过卫峥嵘的背影,望着前方那一所快要倒塌的平房,一名警察在门口向他们招手。卫峥嵘回头对陆行知交代了句,等会儿哪儿都别碰!陆行知机械地点头。

走进那间平房,只见一个赤裸的年轻女孩靠墙坐着,嘴张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姿势有些奇怪,不自然。房子里乱七八糟,有碎砖头、破报纸、啤酒瓶子、烟头、烂床单等垃圾。这种废弃的房子常常会被乞丐、收破烂的、不法分子或逃学的学生们光顾,当然,还有各种动物。

陆行知看见卫峥嵘在女孩身前蹲下,和法医老吕交换着意见。老吕这时已经谢顶了,仿佛就没年轻过。女孩肤色惨白,呈一种冰冷的青灰色。老吕撩起她的长发,给陆行知看她后脑勺上的打击伤和脖子上的瘀痕。一旁的朱刑警跺了跺脚,咒骂着驱赶着,妈的,老鼠!滚,大白天的!

卫峥嵘向旁边跨了一步,用戴手套的手捏起了什么,是一根铅笔,墨绿色,一端削尖了,尾端两个字母HB。卫峥嵘拿着铅笔端详了一阵儿,看看老吕,老吕从勘验箱里拿出一个证物袋,敞开了口递过去,只当是个寻常物证。这时他们还不知道,这种铅笔会在此后的凶杀现场反复出现。

陆行知突然看见女孩的脚趾是残破的,有几根趾头显然被老鼠啃去了,露出白色的细小的骨头。陆行知喉结上下滚动,想要弯腰,立刻意识到,要是在现场吐了,以后就别想在警队安生了。他忍住恶心,转身走出去。卫峥嵘看看他,嘴角浮上一丝讥诮。

陆行知出了平房,跑到路边,扶着墙弯腰呕了几口,抹去眼里激出的泪,直起身,向远处望去。他看见了远处蓝天下的明代古塔,伫立在一片青灰色的砖瓦屋顶之上。

卫峥嵘从他身后走来,俯身捡起了什么东西,在他肩上一拍,问,吐完了吗?是陆行知的手帕,不知什么时候从裤兜掉了出去。陆行知接过,一脸惭愧说,对不起,师傅。卫峥嵘说,我不是你师傅,叫老卫!好了没有?好了赶紧去走访群众,知道问什么吗?陆行知看着卫峥嵘,不大自信。卫峥嵘说,跟着我!陆行知跟着卫峥嵘走去,又抬头看了一眼古塔。那时的他想不到,十三年后,古塔还默默原地矗立在这里,见证了又一场凶杀。

3

陆行知将目光从古塔上拉回,将十三年的时光折叠在心底。他看见法医老吕正提着勘验箱从粉色城堡里钻出来,指挥助手将尸袋装车,远远向他打个手势便回队里去了。陆行知吩咐赵正明,走访去吧,尽快确定被害人身份,知道问什么吧?赵正明拿出个小本说,我语文不好,但话会说。陆行知点头说,我去去就来。

他去了十三年前的家。今年六月底,南都市要主办世界贸易博览会,要迎接国际友人的到来。为了改善市容,筒子楼都粉刷了外墙,强装体面,但里面没改造,还是一门十户。楼道里安了声控灯,算是一个改进。楼道墙上贴满了小广告,开锁的、空调加氟的、通下水道的。与十三年前比,他家门上加装了防盗门。还有一个变化,陆行知和杨漫离婚了,已经离了六年。

陆行知轻轻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她的女儿陆安宁。女孩身材细高,面容清秀,见了她爸就抱怨道,怎么才来。她等急了似的,反身进了客厅,去拿沙发上的书包和小提琴琴盒。

杨漫在客厅电脑桌前工作,手边放着一本英文书和一部英汉大辞典。陆行知进来,她抬起头,目光与他碰了一下,就又埋头书本了。与十三年前相比,这个家里也有了变化。墙上没了结婚照,家具也更新换代了。地上铺了原色木地板,已经踩旧了。书架上的录音机和磁带换成了组合音响,刑侦书籍都没有了,只剩下中英文小说和一些参考书。书架上摆着的一个小相框里是三口人的合影,海边照的,照片里的陆安宁比现在稚嫩一些。

陆行知跟女儿说,别忙,得让你妈送你了,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陆安宁瞪起眼睛,发作着不满说,又怎么了?那这个周末还上你那儿吗?陆行知抱歉地说,恐怕也不行了。杨漫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合上书,匆忙站起身,怪陆行知怎么不早说,我还没洗脸呢!说完急匆匆走进卫生间梳洗打扮。

陆安宁不大高兴,在沙发上坐下,拧着脸。陆行知逗她说,脖子怎么歪了,练小提琴练的?陆安宁不理他。陆行知又说,你本来就嫌我那儿没意思不是吗?也没个电视,没有网。陆安宁叱道,我不看电视!陆行知语气软下来说,爸爸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老让你失望。陆安宁态度也软下来,语气仍是硬硬的,说,本来一周才见一次!陆行知受宠若惊似的逗她,哟,这是想我了?陆安宁不吃这一套说,别这么肉麻,你的气质不适合!

杨漫收拾利索走出卧室,用皮筋在脑后系个马尾,拎起包发令道,出门!陆安宁背包携琴先出了门。陆行知拉住杨漫,让她缓一步。陆行知说抱歉,今天刚发了个案子,大案,下周能不能接安宁也不保险,你做做她的工作。杨漫低头在包里翻找,并不在意,好似早习惯了。杨漫说行,忙你的吧,她发脾气,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哎,车钥匙呢?陆行知伸手从沙发缝儿里捞出车钥匙,递给杨漫。

陆行知返回警队,队里已经成立了4·30专案组,接下来便是摸排走访,调附近的监控探头,寻找目击者,查访被害人身份。连轴忙了两天,居然一无所获。

一个通宵之后,第二天就是案情分析会,陆行知在警队卫生间洗了把脸,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还是十三年前的那块。十三年过去,手帕已经变得稀薄柔软,几乎透光。陆行知擦了脸,仍把手帕叠得四四方方收了起来。

陆行知紧锁眉头走向会议室,在楼道里走动的身着正装的警察们,身上的绿色制服换成了深蓝色的。与十三年前相比,刑侦大队的办公楼翻新了,敞亮了,也现代化了,窗明几净。办公桌上电脑变多了,硬件软件都有了提高,跟上时代了。会议室里多了大液晶屏等电子设备,桌椅的新漆也闪着光。陆行知刚找座位坐下,赵正明便匆匆跑进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脸上一层汗。

案发现场的周边地图被投影仪投到了白墙上。霍大队现在是分局局长,由他主持会议。他看看陆行知,让他先发言。陆行知直入主题,先说这两天的走访下来,没有发现目击者,也没人认识被害人。协查通报已经下发到各单位了,暂时也没有有效信息。还询问过家具市场的一个姓孟的女负责人,会不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或者老板的仇家干了这个事儿,意图破坏。说到这儿陆行知顿了顿问朱刑警,老板姓曲,是吧?朱刑警点了个头。陆行知接着说,姓孟的负责人回答得很肯定,不可能。但是这个调查方向,我觉得还要挖,这个老板据说在外地,回来了我打算见一见。霍局抬了抬手说,这个情况我了解一点,这个方向先不用查下去了。对这个老板,这么说吧,没人敢这么干。陆行知有些诧异。霍局看着他说,凭你的经验,打击报复也不用干这么复杂,你说是不是?陆行知点点头,凭经验,确实没这么打击报复的,没必要弄出人命来,搞出个大案。

陆行知看着大屏幕上的城市地图,接着说下一点,这个案发现场所处的位置,虽然是商业区,但到了晚上,尤其后半夜,人流量很小,找不到目击者。结合现场勘验情况来看,案发现场是不是第一现场现在还很难确定。有可能是凶手盯梢、蹲守或者路遇,当场杀害了被害人,也有可能是在别处加害后到这里抛尸。我觉得,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为什么到这儿抛尸,凶手的心理就难解释了。赵正明突然插了一句说,第二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吧,变态杀手,故意摆出来给人看,反社会呗。十几年前那个案子不就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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