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禅过来给司妤请安,宫人与王小桃道:“县君,这是昌乐公主。”
王小桃于是立刻跪下叩拜:“臣女王小桃,见过昌乐公主。”
“原来你便是新封县君的王姑娘,快起身吧。”司禅说,待她起身,便将她细细端详,随后笑道:“倒底是凉州豪迈之地出身,县君气度一看就不似普通京中闺秀,有你表叔的气吞山河的气概。”
王小桃体格也是西凉人那种骨架大的,看上去有些许壮硕,她不知司禅是在暗讽自己,反觉得这位乐昌公主比永宁长公主更亲和,低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公主。”
司禅内心对她越发轻蔑,本觉得可笑,转念一想,又觉得失落。
这王小桃的确什么也不是,不只出身低贱,相貌、修养、机敏,样样都上不得台面,可偏偏她就能嫁给宋之洵。
司妤问司禅:“妹妹怎么来了?”
司禅道:“今日风好,就出来转转,远远见到姐姐在亭子里,就过来了。”
司妤很清楚妹妹来做什么,不过是不甘心,想看看要嫁宋之洵的人长什么模样,她担心坐在这里,妹妹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便道:“我也坐了这一会儿了,县君,你可愿陪我走走?”
“是,小桃自然愿意。”王小桃立刻道。
司妤往荷花池边上走,王小桃跟上,但司禅也跟上了,还走在王小桃身旁,没一会儿问她:“高太尉是凉州人,县君怎么在建德?”
王小桃回答:“原本我是在凉州的,后来我爹爹要跟着表叔上战场,家中没人,爹爹就托付商队把我带到了建德的姑姑家。”
这时,司妤想起高盛曾说,表哥是因他而死。
她问:“你爹爹是战死还是……”
王小桃带着些许伤心道:“战死,我爹和我高家的大表叔、小叔叔,都是那时候战死的,就留了表叔一人,所以他才愧疚,要接我到京城来。”
司妤知道高盛自小入军,历经大小上百场征战,总是胜多败少,堪称用兵如神,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惨烈的时候,便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场战事?”
王小桃想了想:“大概……五六年前吧,战事我不知道,我知道就是打那该死的突厥人!”
司妤微怔,突厥的确向来与大兴不和,时常侵扰,但几年前因突厥内乱,自顾不暇,所以再没发生过大的战事,最近一次便是当年刑州之险,突厥两万精锐穿过幽州,迅速进入刑州,逼进京城,而那时她正好至刑州为父皇祈福,突厥欲将她俘虏,一路追赶,她被亲兵护卫着逃至苍岩山附近,终于走投无路。
那时她已作好准备自尽,以免受辱,但后来,他们等来了援军。
她听说那是一队在附近剿长生教的边军,千里奔袭而至,虽是精锐,却只有三千人。
那三千人与两万突厥军在苍岩山死战三天三夜,她虽看不见,但也知战况十分惨烈,堪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边军最后战至数百人,却仍未撤军,然后才等到了京城来的援军。
后来突厥之围被解,许多人在那场战役中升官进爵,她所知道的,太傅除晦的女婿安朝烈,便因最终斩下突厥大将首级而受封亭侯,赏绢万匹。
安朝烈的确率军大败突厥,但她其实更感激前面那三千边军,若非他们死战,哪能等到后面安朝烈的大军?
但她并不知那是谁的部将,只记得援军护着她的车马离开时,她于马车上看见个少年将军,手持一把红缨枪,遍身是血污,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星辰般湛亮的双眼,锐利,桀骜,带着一种劈天斩地的气势。
后面这场战役又持续了十来天,不知他是否活了下来,如果活着,如今到了哪里?如果死了,是否获追封,家人是否安好?
那样的忠臣良将,如果她还能见到该有多好。
司妤心中有些怅然,本就没多少聊天的兴致,此时更加面冷少言了,倒是司禅主动与王小桃说话,问她在建德与谁住一起,平时做些什么,可识字,又是怎么来的京城,一边说着,一边笑意越来越浓。
王小桃从乡下过来,为人单纯,也不觉得堂堂公主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想着昌乐公主不如长公主那样美貌,果然为人也不那么高高在上。
走到一处水面平台,水下有锦鲤寻食,司妤停下来到水边看池里的鱼,转头示意宫女给鱼食王小桃,朝她道:“这池里的鱼贪食,县君要不要喂一喂?”
王小桃如今住在太尉府,后面倒是有个大园子,但似乎没什么得力的管事,有池塘,却没这么好看的鱼,她觉得有意思,道了声“谢公主”,便接过鱼食,站到水边喂食。
鱼食撒下去,里面的锦鲤疯了一般围过来吃,几乎要跳起来,看得十分有意思,让王小桃新奇不已,不由一步步靠近水池,几乎站到了水池最边沿。
她本是胆大的人,哪怕这平台没栏杆,她也不怕,谁知不知怎么地,突然就一个不稳,从台上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王小桃掉进了水里。
这水池是造宫殿时人工挖出来的,并不大,但极深,没人头顶,而王小桃明显不会水,挣扎几下,很快就沉了下去,又冒一会儿头,又沉了下去。
司妤会水,但她是公主,不可能下去救人,便立刻回头唤人,还没开口,正好见卢慈带着两名禁卫从远处奔袭而来。
他初接手郎中令,为尽快控制宫中禁卫,对此事十分上心,几乎日日会亲自巡逻察视,此时想必是正好巡逻到附近,远远就看见王小桃落水。
待他们离近,司妤朝他们道:“县君掉下去了,快救人。”
谁知卢慈急匆匆跑到水边,想下去又忍住,回头道:“快救人!”
后边那两名禁卫却也没立刻跳下去,异口同声为难道:“我们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