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很听话地抬起了头,一脸单纯无辜地看向卫凛。
她特意做过乔装,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稚嫩平凡的少年郎,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不过是抬头露个脸,她还是很有底气的。
卫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又顺着木箱的背带,一路向下,落到她微微用力攥紧的手指上,凤眸微眯。
沈妙舟瞧着他的神色,心头渐渐忐忑,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出什么来了?
不过卫凛很快收回视线,仿若方才都是她的错觉一般,转身淡道:“走罢。”
沈妙舟急忙跟了上去,可卫凛却并未去往诏狱的方向,而是直接进了内衙大堂。
堂中灯火通明,屋内只有长廷一人,大堂正中支起一条长板,一具焦黑微蜷的尸首被规矩地摆放在板上,四周围着数个方口冰鉴,还未靠近便觉得寒气森森。
沈妙舟瞧见那具尸首的一瞬,心脏陡然悬空,不受控制地向下狠狠一坠,攥着背带的手也紧了紧。
阿娘保佑,一定一定不要是爹爹……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随刘仁走到那具焦尸近前。
卫凛负手站在一旁,看向刘仁,淡声道:“我在信中与行人所言的便是此具尸首。刑部仵作称他确是被大火焚烧而死,但我觉得其中颇有蹊跷,还望行人仔细。”
“殿帅放心。”刘仁神色一正,肃容扫视过焦尸,转头对沈妙舟吩咐道:“开箱,取剪刀,”
沈妙舟强自压下心头纷乱,暗暗轻呼一口气,放下木箱,取出剪刀递过去,随后拿出尸格簿子,提笔候在他身侧。
卫凛垂眸,视线落在她提笔的左手上,停留一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焦尸虽已保存了十余日,但好在天气严寒,冻存于秘牢中,只是稍有腐败,检验起来倒是问题不大,刘仁逐一验过头面,口齿,上身,两臂,大腿,左小腿,沈妙舟都按他所述,仔细记录在尸格中。
再后便是右小腿。
刘仁按上焦尸的右膝,偏头看她一眼,示意道:“小娃娃,给我剔刀。”
沈妙舟明白他这是要验看腿骨旧伤了,心脏骤然急跳起来,一坠一坠地,既快且沉,她艰涩地咽了下口水,从木箱中挑出剔刀递过去,紧紧盯着他动作。
刘仁接过剔刀,细致而缓慢地划过被火烧成焦黑卷缩的皮肉,随着他动作,刀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阗寂幽深的大堂上格外清晰。
沈妙舟呼吸停滞,掌心不知不觉间沁出一层薄汗,指尖却隐隐发凉,煎熬到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刘仁平静的声音终于传入耳膜——
“右胫骨无旧损。”
刹那间,沈妙舟如蒙大赦!
这不是她爹爹!
当初她爹爹被疯马踩伤右腿,腿骨当即折裂,多亏了她阿娘出手相救,二人也是从此结识,他还曾笑谈,说那匹疯马倒也算得上大媒,能与她阿娘相识,就算被彻底踩折了腿也值得。
沈妙舟眼眶一酸,提笔的手不由抖了下,在尸格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卫凛沉默地看一眼那个墨点,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脸上。
沈妙舟收敛心神,继续看刘仁验尸。虽然已经得知这具尸首并非爹爹,但也必定和他的失踪有关联。
刘仁验过焦尸周身骨骼,接着用镊子夹住一小团干净的棉絮,缓缓送进焦尸的鼻腔中,仔细擦拭几圈后取出来,只见原本白色的棉絮上已经沾上不少黑灰,他再将一块棉絮送入焦尸口腔,拂拭后取出,果然也有烟灰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