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坦之比起四十多岁才“东山再起”出仕的谢安来,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他在幕后做了太多制衡桓温扩大势力范围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远远看着全身戎装的桓温,王坦之不由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职左卫将军王坦之,拜见大司马!”
走在他身侧的谢安也没料到他跪的如此之快,这刚刚进门,也慌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职尚书仆射谢安,拜见大司马!”
谢安眼角的余光看着王坦之,见他已是汗流浃背,身子抖个不停,忙悄声提醒道:“拿倒了,笏板,笏板……”
王坦之赶忙将笏板又正了过来,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等待二人的是福是祸,全凭坐在大帐中央的那位大司马一句话,甚至是一个手势。
良久,二人听到了那曾经熟悉的,枭鸟夜鸣般的“喋喋”怪笑声。
“哈哈,安石,文度,快快请起。”
“卑职谢大司马。”说着,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惴惴不安地低头站立当场。
“二位请坐。”
“卑职谢大司马。”两人躬身谢过座,分东西两侧坐了下来。
三人礼节性地寒暄了一阵子。
桓温回忆了当年谢安在荆州幕府任职的往事,感慨了刚刚去世不久的王坦之之父,老蓝田侯王述,才逐渐步入了正题。
“二位此次前来,可有陛下旨意?”
“禀大司马,陛、陛下圣裁,加九锡之事,还有待商榷——”
王坦之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桓温手中的茶盏重重地落在桌案上。
吓得王坦之浑身一个激灵,将头缩进了肩膀中,不敢抬头了。
“二十多年来,我收复巴蜀,一伐关中氐秦,二伐中原姚襄,平定成都萧敬文谋反,南剿文卢、李弘叛乱,难道还当不起这个九锡的虚礼吗?”桓温怒道。
“当得起,当得起,只是……”谢安忙接话道:“陛下听说大司马欲行三次北伐,征讨鲜卑白虏,想着您大获全胜后,再行加九锡之礼,令天下士子、民众更加心悦诚服,皆大欢喜,不知大司马意下如何?”
“嗯……”桓温仿佛在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沉吟了起来。
这时,谢安和王坦之都看到了,随着刚才桓温茶盏落在桌案上,大帐两侧外面,隐隐有人影晃动起来。
二人万万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了,生命是否延续下去竟然全系于一个价值二十五钱的铜盏之上,取决于它落地还是不落地。
谢安眼睛死死地盯着茶盏,急中生智道:“陛下还说,大司马若是北伐鲜卑,乃我大晋头等大事,可将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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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谢安卖了个关子,止住了话语。
“哦?安石,陛下之意是……”桓温紫目带电,射向了谢安,急急地问。
跪在一旁的王坦之暗道,怪不得谢安如此淡定,原来是手里握着桓温当前最感兴趣的“北伐”王牌。
现在据桓温第二次北伐已经过去了十三年。
北方两个超级大国,如今的氐秦在苻坚、王猛这一对黄金搭档的治理下,国富民强,兵强马壮。
而鲜卑燕国的擎天柱慕容恪死了,他感觉北伐的时机又到了。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桓温想要的是什么。
北伐,不是为了大晋朝廷的统一,谁为这个卖命那谁就是傻子。
而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形象。
那么,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不会打的。
谢安见果然戳中了桓温的心思,更加放心了。
他端起身前桌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诸侯有道,守卫在四邻,明公何意在帐外安置人手啊。”(《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五》)
言语间,谢安既点明了桓温在帐外埋伏了刀斧手,又用“明公”二字提醒了桓温,自己曾经在他的幕府里参赞军务,一直未忘记当年的知遇之恩。
“哦?哦……”桓温略一错愕,又用大笑声掩盖了尴尬之意,“哈哈哈,这不是针对你们的,侍卫们一直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