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金陵下起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绿绣在屋外跺跺脚,将身上的雪粒子都抖落才走进竹阁。
包了青幔的门刚推开,一阵冷风灌入房中,原半靠在榻上的女子将身后的虎毛大氅又围紧了些,仍能看出在轻轻发抖。
瓷白干净的脸上透出一小团粉,说是捂得太热了,可风一吹又止不住打寒战。
姑娘的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垂首往毛领里一埋,便只看得见一双乌曜乌曜的漂亮眸子露在外面。
羽睫纤密浓长,眨一下乌瞳就湿漉漉的,叫人看了心疼又喜欢。
绿绣心底叹气,她喜欢又有什么用,大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
谁能想到平时待下人都和颜悦色的姑娘会将大爷气成那样?走时脸色沉得好像要杀人,鞋都穿错了一只。
这没名没分的外室得罪了主子,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偏姑娘想不通,就是不肯低头去说个软乎话。
绿绣将怀里的橘子放在边上,看见炭盆边新放的铁丝架子。
“姑娘是想烤着吃?”
秦霁点点头,目光落向橘子时亮了一瞬。
绿绣也欣慰地笑,“姑娘病了这些日,难得今天有胃口,奴婢这就给您烤。”
她话音未落,紫檀木的房门吱嘎一声,猛地被推开。
来人急急躁躁,话音里是藏不住的高兴,“姑娘,大爷过来了!叫你找身衣服给他换。”
这门开了也不知道关,绿绣本要骂上两句,听到这话后很快把镇定抛开,把秦霁马上就要伸手够到的橘子推到另一边,同样急急躁躁地扶起秦霁。
“姑娘,咱们动作快些,趁大爷换衣服的时候再打扮打扮。”
外面的人声忽而变多,是丫鬟们都出来扫院子了。
沉闷的榴园因陆迢一人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许多。
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好像过上了年节。
除去秦霁。
秦霁不肯动,绿绣见状只得自己打开箱奁挑了套陆迢留在这的衣服交给来人。
将门重新合上后,绿绣又回到秦霁身边,边替她梳发,边殷殷相劝。
“姑娘,大爷惦记着您呢,奴婢是国公府里出来的,自幼跟在夫人身边,从前没见大爷和哪个女子亲近过,更别说闹成上次那样了。”
“夫人常说他不懂怜香惜玉,可奴婢看啊,大爷懂,他这不还是回头来找您了么?这情闹一两回是趣,闹多了可是要生分的。”
这话偏颇得实在过分,叫秦霁想气都气不起来。
绿绣还要再劝,听得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
沉缓的脚步声踏入房中。
绿绣放下木梳,去到外边行礼,“爷,姑娘知道您来,正催着奴婢梳头呢。”
男人黑沉的眸光因这句话而添上一抹柔和,落在屏风投出的纤弱身影之上。
“你出去吧。”
久违的声音叫秦霁心里紧了紧。
回首时,人已经越过屏风径直落入眼帘。
陆迢换的是那件云纹刺绣玄色锦袍,劲瘦的腰间紧束着一条白玉腰封,举手投足都显出一股闲适的风雅,全然见不出风尘仆仆的痕迹。
他停在几步外的酸枝木挂屏前,目光幽幽投了过来。
秦霁心虚起身,她没忘记自己对他做的好事,也没忘记自己现下的处境。
“大人。”她走到陆迢面前,微微仰脸。
秦霁知道怎么做最讨人欢心,可是认错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干巴巴地睁大眼睛,无辜懵懂。
陆迢静静看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
半晌,捂热的掌心才伸出去捏捏她的脸。
温声问道:“这几日还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