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应人?平日里不是总跟个锯嘴葫芦一样闷不吭声么,难不成你真发烧了?”
“我就说让你少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太平年间哪来的鬼让你抓”,颜柏榆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沈长清后背,“学这么多,不累吗?”
一切还跟那时一样,颜柏榆不由分说脱了外褂,丢到沈长清怀里,自顾自地走在前边。
一路上不断有人笑意盈盈跟颜柏榆打招呼,沈长清只是抱着衣服,默默跟着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郎。
“哟,二少爷又带着仆人出来溜达了?”
有人便如此调侃。
颜柏榆笑骂那人道,“滚蛋,你见过我这般苦哈哈的少爷么?白天得下田,晚上还要挑灯夜读!”
那人就带了点艳羡道,“你们能念书,在我眼里就已经高人一等了。”
“那是!”颜柏榆就带了点骄傲道,“谁让我和长清有个好娘!”
在繁华的城道角落,藏着脏乱的小巷。
妇人坐在门前,在穿过巷子的微凉晚风中择菜。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可岁月确也在她脸上刻了痕。
“清儿鱼儿回来了”,妇人远远看见二人,匆忙用衣服揩干净手上的水渍,迎过来,“娘去烧火。”
颜柏榆撅了撅嘴,不满道,“娘!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鱼儿!”
“好好好,鱼儿大了”,妇人又转头看向沈长清,眼底的宠溺渐消,转为了促狭和不安,“清……清儿,怎么不叫娘……”
年少的时候,人总是会有诸多遗憾,沈长清那时候,自始至终都只肯唤她颜姨。
到了后来,知道后悔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曾经的遗憾。
沈长清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若梦境与他最希望的现实重合,他不清楚自己是否会迷失。
他最后还是一如当年那般道,“颜姨。”
上了年纪的女人本就不亮的眸子又黯淡了几分,她手足无措地端起菜篮,“娘……娘煮饭去了。”
“娘,我帮您!”颜柏榆上前一手拎过菜篮,一手冲着要跟上来的沈长清挥了挥,道,“你身子骨弱,天冷,不要你来,你去给我补衣裳。”
颜姨叹了口气,“清儿是你兄长,你怎么……”
“哎呀别管了”,颜柏榆推着妇人进了后厨,还不忘回头叮嘱沈长清,“别舍不得点灯,仔细一会儿扎了手!”
颜柏榆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地照顾到每一个身边人。他知道娘亲的尴尬,也知道沈长清喜静,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细致周全,又不着痕迹。
沈长清坐在床头,把自己和颜柏榆的书一起放在床头柜上,取了油灯和针线。
橘黄的火光,被拉长了的灯影,他就着灯光补衣的日子,离他太久远了,久远到曾经熟门熟路的活如今不过第一针就错了线。
再一针,就扎了手。
那里并不会流血,也没有伤口,但是能感到尖锐的刺痛。
沈长清补得磕磕绊绊,才缝了一颗,颜柏榆就在堂屋里喊他吃饭。
“长清——
“沈长清——!”
颜柏榆嗓门越发大起来,“你聋了还是哑了!听见了就应一声!”
“你急什么”,是颜姨的嗔怪声,“等清儿出来再动筷子。”
沈长清不想应,更不想出门。
确切地说,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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