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清没有过多在意老方丈的人品,当务之急还是先探清此地布局。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颜华池跟着他从后门出去,去莲池那边看看。
两人来到院中,一瞬间阳光明亮起来,有些晃眼,颜华池抬手挡在自己额前,从手指缝隙往外看。
莲池比想象中要大,中间一座小小的拱桥与对面僧房相连,桥用青石搭建,两边扶手上雕满了半开的莲花花苞。
沈长清抬眼望去,花苞立柱上系着红色飘带,上面隐约透过一些黑色,是墨迹。
颜华池伸手抓住一条,念起来,“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玄德二十七年,槛中人留。”
“不知所谓”,颜华池摇摇头,又拿起一条,念,“风散尽成烟,春夏飞花不显;情至深作茧,不问心伤尘湮——乾明四十二年,阁里雀书。”
“这些名字落款怎么都云里雾里的?”颜华池再次伸手,却不抓字条儿,只搂过沈长清劲瘦的腰肢,摸着沈长清平坦的小腹,心里暗爽,面上一本正经道,“师尊,您也看看,是不是徒儿说得那样莫名其妙。”
沈长清看了他一眼,说不好是什么情绪。
他没看字条,在看院子后面的小木门。
“祈福的飘带,书尽了遗憾”,沈长清转转手中菩提,“不应该。”
“求而不得的,是他的执妄罢。”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那大夫写的啊?”颜华池见沈长清纵着他,愈加胡为起来,摸了摸不够,还要再掐两下,惹得沈长清看过来,他却只是笑。
“求得太多了,他自己困自己。”颜华池这么说着,神情有些淡漠,仿佛事不关己、不关沈长清的,他都不在意。
“华池…”沈长清觉得徒弟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颜华池抬起食指抵住嘴唇。
“嘘——”颜华池又开心得笑起来,用力拽下一条红带,捧到沈长清面前,摊开,“是陈大夫自己说的呀。”
“他说——我平生所苦一切,皆因我所求过多。”
这听上去像是条重要线索,于是沈长清咽下方才的话,轻叹,指着对面扶手,商量道,“你看那边,为师看这边,行吗?”
颜华池恋恋不舍松开手,两人慢慢从桥头看过去。
“一觞一壶一长亭,半醉半痴半薄情。杜康浇得百忧解,何人知意不泪眼。”
“腊雪连春雪,商民舞且歌。数年求不得,一尺未为多。试法烹茶鼎,资吟落钓蓑。登楼应更好,丹水是银河。”
“乐往必悲生,泰来由否极。谁言此数然,吾道何终塞。尝求詹尹卜,拂龟竟默默。亦曾仰问天,天但苍苍色。”
再没有其它的信息,只通篇都是这种郁郁寡欢的诗句。
“陈郎中很有诗才,也不知有没有考取过功名。”
沈长清不过自言自语了一句,颜华池便顿时阴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师尊——”
“徒儿方才诗兴大发,也想吟一首,您听是不听呢?”
沈长清已经走至木门前,回转身来倚着门框,饶有兴味瞥他一眼,“念吧,为师在听。”
疯子还会作诗呢,当真是稀奇。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只把长风传妙丽,依然韵致舞霓裳。恨歌独宠痴情圣,遗憾千年错位皇。一去红尘人已换,满园腰似楚宫娘。”
沈长清怎么会不解其中深意呢?
这首诗太露骨了,颜华池这是摆明了要告诉沈长清,他非得扑倒自己不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全都是“楚宫娘”,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说,你沈长清大抵是后悔当年没自己坐上皇位,才非要叫我去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