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简陋的馄饨摊,茅草搭就的露天棚顶,平日里艳阳高照的时候,可以一边吃馄饨一边晒太阳,若是哪天下了点儿雨,亦可以享受一番在雨下品尝美食的浪漫……的对了,这家馄饨摊就是如此敬业,风雨无阻。相传,店主曾经发下毒誓,说是什么“我身不死,馄饨不止”之类的话,如此劳模精神,实在是值得敬佩。
琅千秋自打想明白了那个道理,也就不在装模作样,端着架子,装做成一个秀色可人的农家少女形象。
实际上,像她们这种人,从小练功修法长大的,不管是男男女女,都不会是端着架子的。他们向来讲究行事干脆利落,怎么方便怎么来。尤其还是琅千秋这样的,从小被她师傅带着满世界跑,就更是对这些种种繁文缛节几乎是一窍不通了。
琅千秋环绕四周,简易的馄饨摊里没有几个食客,小摊子里摆了三张看起来就上了年头的木头桌子,已经被熏得有些漆黑,还有几条参差不齐,甚至断了一只脚的凳子……这家馄饨摊的硬件设备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堪忧。
摊口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中热气腾腾,翻滚着白汤,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爷穿着黑麻葛衫,佝偻着身子,懒洋洋坐在铁锅一边。他身旁放着一张案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整齐摆放着许多胖乎乎的小馄饨。因为天气炎热,怕馄饨皮干燥开裂,案板上还用湿布盖了。小馄饨在湿布里头若隐若现,简直要比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更加诱人。
琅千秋大大咧咧的在凳子上坐了,扬声道:“店家,上一碗馄饨。”
那弓着脊背的小老头立刻利索的站起身来,快速应道:“好嘞,客官稍等!”
眼看着一碗胖乎乎的馄饨没入沸腾的白汤,在滚汤中上下翻滚,琅千秋这才笑道:“不要葱花,加三滴半香油!”
这话一出,那正在煮混沌的老头子脊背一僵,飞快的回头看了琅千秋一眼,沉声问道:“客官想要什么香油?”
琅千秋对答如流,道:“自然是芝麻油一滴半,再来两滴麻椒油了。”
小老头道:“客官要求未免多了些,若是想让小老儿照做,可是要加钱的!”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店家尽管做就是了,难道还怕姑娘我出不起你的馄饨钱吗!”
这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显然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是琅千秋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把那张圆滚滚的脸蛋都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子,连眼珠子在哪里都看不见了。
店家小老头很快依着琅千秋的要求端上来一碗馄饨,他不露声色的仔细打量着琅千秋,试探着问道:“客官看着面生,以前可来咱这小店里吃过馄饨?”
他此刻看上去全然不似初见时那样一种懒洋洋的态度,整个人眼含精光,手脚灵便,细看过去,连方才佝偻着的腰板好像也微微挺直了一些似的,十分精神的样子。
琅千秋眼睛从他放在身侧的手上扫过,见他一双手掌十分粗壮有力,指腹掌心均有厚茧,这显然不是日日包馄饨擀馄饨皮练出来的。一定是从事某项苦工,下了大功夫才墨连城这个样子的。这双手,是连妖怪的头颅都可以瞬间捏爆的。
琅千秋收回视线,喝了一暖洋洋的馄饨汤,这汤入口温软,咸淡适宜,喝一口能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去,显然是店家花了大功夫才熬煮成的一锅汤。
她舒服的轻叹了一口气,笑道:“数年以前,我同师傅来这里吃过一碗馄饨,离开以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到了现在,今日一尝,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味儿!”
这话说的其实就跟是明白了,清清楚楚告诉了这店家她琅千秋是一个回头客,意思是最好不要欺瞒于她。
果然,那小老头一听这话,果然就正色起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对着琅千秋笑道:“客官回头而来,真是让小老儿面上生光。您尽管放宽了心,之后小店的服务必定周到,绝对包您满意,让您想忘都忘不了!”
说的这些都是客套话,琅千秋并不做出回应,她伸手往桌上拍了一个碧玉小瓶,其中好似有着深色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碧玉小瓶气量太小,封不住其中的东西,所以在瓶口处也有些肉眼可见的灵气丝丝泄露出来。
琅千秋道:“出来的急了,没带一个好容器,这瓶洗华露全当做是定金,待店家你把上好的苗子给我送过来之后,剩下的我自会如数奉上。”
那店家看见桌上的碧玉小瓶,一双老眼中顿时光芒一闪,又看到瓶口处丝丝泄露的灵气,几乎是有些痛心疾首的把那只碧玉小瓶捧在手里,一时间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琅千秋见此,微笑道:“店家放心,剩下的品质定会更好,保管让那灵力一分一毫都泄露不出去。”
听了这话,那才放心的把那只碧玉小瓶珍而重之的收回怀里,又顿时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弓着腰背、懒洋洋的小老头了:“既如此,那就有劳客官了。”
琅千秋点点头,又笑说:“馄饨实在是好吃,我就不多聊了。”
店家立刻实相的退下,乐呵呵笑道:“客官慢用。”
琅千秋吃馄饨的时候很是不文雅,半点儿都没有寻常女子的那种娇弱之感。一碗馄饨狼吞虎咽,很快全都下了肚。琅千秋抹了抹嘴,跟那位弓着身子,又懒洋洋缩回锅炉边的店家小老头打了个招呼,知会他要挑些厉害的苗子送过来。
她出来了一趟,事情办完了,还吃了好吃的,耽搁了一点儿时间,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在一个没有人丁的拐角处,琅千秋指间轻轻在腕间的银镯上弹了弹,轻声唤道:“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