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想去买泡面了,当年读初中时,她吃完了小卖铺所有口味的泡面,但也只能想一想,江晴肯定是不许的。
江晴一路走一路介绍,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鸡腿饭,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卤肉饭,几个老师路过,和她们打招呼,寒暄着,哎呀这是妹妹吧,还有学生来喊老师好,好奇的目光时不时转到江语乔身上。
食堂像个煮沸的大汤锅,又热又吵,江晴还想拉她上二楼,江语乔简直想逃跑,随手一指,说想吃凉皮。
凉皮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不就是搅一搅,拌一拌,不能太难吃吧,江语乔站在通风口吹冷气,几个男生追闹着跑向水房,鞋子上画着个大大的对勾。
江晴不仅买了凉皮,还买了肉夹馍,江语乔找了个人少的座位,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凉皮里的香菜挑出来,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往凉皮里放香菜,总算挑干净,拌开酱料,又发现碗底下还垫着紫甘蓝,江语乔开始烦了,她最讨厌吃这种苦巴巴的菜,味道不好,长得还丑,生来就不是该上桌的。
更不该放到凉皮里,凉皮里只能有黄瓜码!
江语乔又耐着性子去挑紫甘蓝,江晴已经吃完了半碗,她这边刚动筷子,一口下去醋酸味直冲鼻腔,天知道食堂卖的是哪个版本的凉皮,醋放的比麻酱还多。
江晴看起来早就适应了这种别出心裁的料理,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拿过肉夹馍递给她,江语乔打开一看,好么,饼皮是发面的,夹的还是鸡肉,煮的太柴了,咬一口要嚼五分钟。
酸凉皮和嚼不烂的肉在肚子里打架,饭后江语乔没等江晴说,就自觉提出要去转一转,学生们有的在教室看书,有的在宿舍午休,江晴领着她从西门进,一路穿过长廊,走到第四间房间,指给她看:“你看,你当初就是在这间教室,对不对。”
门牌上显示,这里是初一七班,江语乔站在门前往里看,初一那年她刚来城里上学,不是很适应,或者说很不适应。学校管束很多,稍不留神就会犯错,老师们把她当花瓶,怕摔了,怕磕碰,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动,临近期末考试篮球都不许玩,说是怕胳膊会骨折。
江晴笑她:“当年妈可没少被请家长,老师都说你不愧是属虎的,猫科亲戚,逮到棵树就惦记着往上爬。”
“有吗?”江语乔不记得了,她记得自己很乖的。
“当然有。”
“我爬树干嘛?”
“帮人捡东西,羽毛球,毽子,还有校服什么的。”江晴学老师的语气,“你班主任天天问你,就你乐于助人是吧。”
江语乔想起来了,她答说可不是嘛,她最乐于助人了,一句话把老师气成大肚子河豚。
有老师给江晴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带办公室的钥匙,江晴上楼去开门,叮嘱江语乔不要乱跑。
回班的学生慢慢多了起来,江语乔避开人群往院里走,墙根下不算热,她踢着一块小石头向前,一不留神,石块滚进了树下的草丛里,她仰起头,发现是一棵腊梅。
江语乔认识这棵树,它就生在江语乔教室窗外,每年冬天都会开许多花,很漂亮。
树上挂着几块金属牌,上面写着几个学生的名字,此刻已经斑驳不清了,江语乔记得当年学校效仿大学,曾组建过植物社之类的社团,这些护树人的名字,大概就是那会儿写上去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树干,指尖增到一层薄薄的灰尘,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后脑勺。
那东西像是一条流动的蛇,冰凉刺骨,顺着人的脖颈往下钻,江语乔受惊,慌忙向前扑去,刚刚还空旷的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被她抱住,和她一齐滚落在地上。
天旋地转,江语乔的眼前出现大片的白,天和地都连在了一起,四周到处都是脚步声和哄笑声,一只手套甩了出去,她的左手按在地上,在雪地里按出了一个完整的印痕。
2018-2010(3)
“江语乔!不是说不怕我们吗?来啊来啊?”
身后有女生在喊她的名字。
江语乔迷迷糊糊站起来,又迷迷糊糊把被她扑倒的女孩扶起来,愣了足有三秒钟才想起问:“没事吧。”
女孩穿着一件厚重的白色冬衣外套,整张脸埋在围巾和兜帽里,摇头时,江语乔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又一个雪球飞来,砸在江语乔脚边,江语乔低下头,又抬起头,天地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此时此刻的原礼附中,教学楼还没有重新粉刷,刚刚路过的实验楼还是一片平地,大门是老旧的绿色铁门,需要上锁才能拴住,而江语乔面前,没有学生回教室上自习,大家都在疯跑、追闹,因为下雪了。
江语乔瞪着眼,怀疑食堂卖的凉皮不仅难吃,还有毒。
她的手上只有一只手套,另一只手沾着地上的残雪,此刻被冷风吹过,冻得生疼。她身后,雪球还在噼里啪啦地砸过来,江语乔躲也躲不过,吐了口气,索性迎战。
用二十岁、体力
大不如前的灵魂操纵一副活力四溢的身体,别人扔完两个雪球她刚攒好一个,别人百发百中指哪打哪,她拖着对雪地靴适应不良的步伐,被长围巾绊了个狗吃屎。
同伴们哈哈大笑,跑来扶她,扶起后又重新展开战斗,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