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珞终还是只能妥协,她挽辔搜寻,在一处山壁旁找了个能容两人睡去的山洞,拴了马,脸色晦然地拾捡着柴草。
丽娆把洞内石板收拾干净,割了些柔软的干草铺在里面,又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添做被褥,坐上去软绵绵的,倒觉得比僵硬的床板来得舒适。
她躺倒下去,侧头望着洞外晚风中簌簌摇动的草木。天地阔大,独有她们在这一方角落,风不侵雨不浸,无人叨扰,远离尘俗,真有种避居世外神仙眷侣的感觉了。
薛珞抱着干柴回来,看到的便是丽娆翘着腿躺在洞中悠闲自在的惬意画面,见她如此豁达,心里的懊恼顿时消散了许多,脸上现出笑意来:“你倒是真不挑剔。”
丽娆帮着她把篝火点燃,身上有了暖意,心情更加快慰不止:“这有什么好挑剔的,要是以后都这么着,我还更高兴呢。”
晚饭另捉了只野兔来,在青泊镇害怕得不愿意动手剥皮的姑娘,没有了别人帮忙,少不得强撑了胆气咬着牙打理起来,倒如陆谨言所说,真到这个时候就再没了什么顾忌和避讳了。
看丽娆龇着牙一脸嫌弃却又有条不紊的模样,薛珞屈腿坐在火边,竟觉得日子如果真像这般平淡安稳的过下去,还真是温馨美好。
她不是没想过回到四景山会遭受到怎样的责难和挫折,不过,只要自己认定下来,便是天翻地覆又怎么样,纵然因背弃宗门,失却了一身武艺,那也不过是应得的。
母亲能做到的,她又如何做不到,只是让师父师叔们白费了半辈子的苦心,实在是不孝。
篝火炎炎,偶尔一声闷响,红色的火炭四处跳跃。薛珞的脸映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她神情淡然,仿佛一尊毫无喜怒的玉像,只在微蹙的眉梢泄露出点点忧虑。
山风袭来,火苗被吹平,呼啦啦的咆哮,丽娆捡起手边的干柴添了进去。火堆点在山洞前,所能看到的地方十分有限,四周的山峦树木全都成了浓重的墨团分不清轮廓。财狼的长啸,隔山望水的传来,为这冷夜更添了几分凄凉。
“冷么?”薛珞脱下自己的外衣披盖到丽娆的肩膀上,顺势揽住她的腰,带到自己怀里:“这还是上半夜,最冷的时候还没到呢,你怎么受得了。”
丽娆靠在她肩胛上,笑道:“别让火熄就是了,咱们睡在里面,热气都散不出去,哪里会冷。”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薛珞低下头,喃喃道。光晕铺洒在她脸上像敷了暖黄的脂粉,没了白日的苍白冷艳,看起来眉眼生色,美丽无比。
丽娆心头一震,抬眸望向她,见她目光里暗藏着无奈和怜惜,浑觉得难受不已:“至柔,你这话好生分,你我是道侣,本就该苦乐同受的,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难道你并不喜欢我么?”
薛珞吻向她的唇角,细细辗转,良久才道:“我不想你觉得委屈,如果我做不到让你生活安适,只是嘴上说喜欢你,实际却让你挨冻受饿,那我的爱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她仰起头,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叹道:“师父总说,男人的话不能信,他们的承诺都是虚无缥缈的,我以为我该和他们不一样,该有能力让你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可是我现在……”
丽娆鼻头酸涩,眼眶潮湿起来。这些日子,薛珞也多曾对她表露爱意,可那些话都没有这些肺腑之言来得震撼。她从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无助和软弱,永远都是坚强又骄傲的,可现在她那么仿徨无措,仅仅只是因为怕她对这段感情后悔。
“至柔。”丽娆狠狠抱住她,脸庞贴在她冰冷的颈项上:“我永远不会后悔,你也不要后悔。”
即便她们往后要承受惨烈的后果,即便那样的后果不足以支撑她们相守白头,但她们的抉择必须是坚定的,不可动摇的,未来或许有遗憾,但绝不能有后悔。
火光中,是贴紧缠绕的人影。
夜半,山洞周围起了些异响,像是有人轻踩过残枝断茎,又像是大雨落下的簌簌声,声音忽远忽近,时左时右,到后来竟还掺杂着浓重的喘吠。
丽娆睁开眼,透过熄灭的火堆看过去,几双碧荧荧的眼睛正怒视着她,像是山间飘荡的鬼火。
她霎时没了睡意,后背一麻,额际沁出点点冷汗。
“至柔,至柔。”她伸手摇了摇身旁酣睡之人的肩膀。
薛珞侧身拥住她,朦胧的声气淹没在胸口:“天亮了么?”
丽娆拿起寒月刀,挥砍了两下,渗人而银亮的寒光,吓得那几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后退了些。
“快起来,有狼。”丽娆坐起身来,连带着把那疲倦的姑娘也拉了起来。
薛珞半撑着身子,转头望了出去,惺忪的眼眸没有因为咫尺的危险而精神起来,她掣出长剑,随意拨弄了一下火堆,未烬的木炭散出白烟,许是感受到弥漫的热浪,那狼群又退得远了些。薛珞挟起几根干柴架进火里,看着它冒出火星来,这才又躺了下去。
她伸出手,拽住丽娆的衣襟拉了下来,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它们不敢过来,你睡就是了。”
话虽如此,丽娆还是心有余悸,侧眸看着它们在火堆前打着转,很久不敢踏近一步,终于松了口气。
头狼仰头对月长啸起来,呜呜咽咽,其余的狼闻声也跟着啸起,凄厉的叫声在山谷间此起彼伏。丽娆埋下头去,听着那声音,慢慢地竟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