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娆此时却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淡淡敷衍着,至于腿上的伤更是不愿处理,似乎那痛意才能让她清醒着,也不知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故意激怒旁人。
“我这船上正好有个大夫,让他帮你换上止血生肌的药,放心不会很痛的,倒是拖得迟了,这布条和肉相连,剥落起来更为痛苦。”
丽娆摇头拒绝道:“多谢了,不用,让它痛些也好,不过是愈合得慢一些,我等得起。”
李言皱眉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么?你也可让丫鬟代为上药,不用这般强撑。”
丽娆看了眼一旁沉默而立的薛珞,依旧摇了摇头:“谢谢李公子的好意了,我自己也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言意已尽此也不再强求,只好点头道:“那好,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好了,我就不让人打扰你们休息了。”说罢向丫鬟打了个手势,便转身离开了船舱。
热闹一经离去,舱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重窒闷起来。
没有了旁人分散注意,丽娆全身心都专注在那条腿上,她感觉伤口正在一跳一跳的疼痛,像是有条毒蛇不时的便噬咬一口,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
她不愿示弱,只得咬牙强撑,直到额上冷汗涔涔。
此时又兼河水荡漾,船身摇摆,整个人渐渐地便迷糊起来,本来是想趴在几案上小憩一会儿缓解疼痛的折靡,不知怎么的,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眼前已是黢黑一片。
她闭目感受了一下,身上是厚实的棉被,身下是坚硬的板床,四周没有水声,陆地上嘈杂的声气仿佛隔得十分遥远,静下心聆听,很久过后才有稍许传到了耳朵里,她像是处在一个陌生的不真实的地方。
稍顷,当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终于看清左边那一片淡青的影是窗纸透出的月光。
她掀开被子,刚想坐起身,腿上猛然传来的钝痛又让她龇牙咧嘴地倒了下去,屋里有淡淡的药腥味,枕上是汗湿粘腻的触感,她伸手摸了摸枕下,有她前一日放下的安神草药。
这是她在真武镇所住的客栈房间。
她努力佝偻起身子,往自己腿上摸去,直到摸到那厚实的纱布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伤有被妥善处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她回来的,丽娆轻哼了一声,心里生不出一丝感激来,谁让那人惹自己生气了呢,如果不是她说了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自己哪里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
总而言之,都是那人的错,既是她的错,所做的这些弥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黑夜里回想白天的一切,慢慢地胸膛开始起伏,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就把这纱布撕扯开,让伤口溃烂,然后深夜出走,到一个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把自己作践得没了性命,好让那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能生愧疚和后悔。
虽然这些想法在外人来看,似乎很没有道理。
可是对待这种冷情冷性软硬不吃的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测出她的真心呢?
她喜欢她,她也得喜欢她,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正思得迷迷糊糊间,门上传来一丝细微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推门。她正想睁眼察看,便听吱呀一声,门已开了半扇。丽娆顿时如遭雷击般惊醒过来,并僵直了身子。
她微微觑眼看着,便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客栈堂下经夜不熄的昏黄油灯光亮。
丽娆心里惊慌却不敢出声,只感受到那人逐渐逼近床边的沉重压力,她一只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在床边的案几上寻找自己的长剑。
然而,手却摸了个空。
稍时,她感觉床铺轻微下陷,有人已坐在了床边,这个动作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害怕也随之消失了大半。因为如果是歹人的话恐怕不会淡定坐下观察,只会利落一剑解决对手,抑或是往箱笼和案几上搜寻财物。
不过,半夜三更,谁会到她房间里来呢?
直到一只冰冷浸骨的手摸上额头,带来的寒气让她全身一震,她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只手不愿放开。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的对峙着。
过了好半晌,那人才开口道:“放开。”
丽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在这时候化成了眼泪,一刻不停的往下流去,她把那只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掩盖着崩溃失控的样子。
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
“至柔,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哪怕就到回家为止,好吗?往后我绝不会缠着你。”话音里带着哽咽和颤抖,所以显得极其可怜,她在向这个人乞求爱意,这注定了她往后在这个人面前,永远是失掉自尊的那一个。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太迫切的需要她了,太迫切的需要爱了,哪怕只是施舍的感情,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有了一段回忆,也够她半生回味了,也配得上她曾经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和憧憬。
她不由想起那些梦想,嫁给天下无双的人,嫁给四景山武功第一的人,也许真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她不见得就那么有勇气,不见得会因为得不到而痛苦不堪。也许上天让她们相遇就是为了告诉她,天下无双的不只是男人,她可以走上另外一条荆棘丛生却光明璀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