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记得每一位需要他复诊的病人,记得他们自述的从何时开始患病,看了多少次医生,吃了多少药,生病的日子有多难过。他们痛苦的根源并不是疾病对身体的折磨,而是他的病给家里带来的拖累。
随着行医生涯的增长,部分医生治病逐渐变得流程化,听得麻木的他们无法对病人感同身受,犹如机器般冷漠地把脉、检查、写药方,叫下一位。
张川看着认真倾听病人唠叨并适时给出回应的褚归,由衷觉得患者们夸褚归是位好医生的“好”字,不仅仅是对他医术的认可,更是对他品行的赞扬。
又一位病人感激地笑着离开,张川回过神,递上他与田勇近期接诊的病例,他和田勇一左一右的站着,像是两个等待老师现场批改作业的学生。
“我带回去看,外面没病人了吗?”褚归简单翻了翻病例,将其放入药箱,偏头望了眼门口。
“没了,劳烦你累了一天,剩下的让他们来吧。”曾所长迈过门槛,身后跟着位派出所的年轻同志,老警察查明了王二案件的真相,派徒弟来给他们交代一声。
王二的死是场阴差阳错的意外,无人与王大串通,因此查起来相对简单。
老警察先是在王二毒发的地方转了圈,接着开了大门的锁,王二的房子十分简陋,泥土墙瓦片顶,左边一间门睡觉的屋子,正中是堂屋,挨着堂屋的墙搭了间门厨房,墙体是竹块编的,茅草顶,陈设一览无余。
一个灶台、一个水缸,木头拼的案板,案板贴墙,放了几个碗,墙上挂着个筷盅,一把缺了口的菜刀,处处显示着房屋主人的贫瘠。
卧房和大堂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老警察仔细搜寻着厨房,据邻居汉子所说,王二一个人吃饭经常是直接在厨房解决,大堂桌子上放的杂物佐证了他的说法。
老警察的视线停留在了锅里,不知是习惯使然抑或其他原因,王二今早用过的碗筷仍在锅里泡着。老警察留意到案板上的碗是乡下常见的土碗,陶胚表面粗糙,有制作马虎的小孔洞,碗型是大敞口,漏斗状。而锅里的一只碗做工相对小巧,巴掌大的饭碗,不太符合王二独自居住的调性。
庄稼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王二一个人,大碗把饭菜一装,吃着方便洗碗省事,小饭碗稍显多余。
老警察把饭碗从锅里捞了起来,凑到鼻子下一闻,眉头紧皱,扭头询问大队长:“你闻过老鼠药是啥气味吗?”
“闻过。”大队长愣了下,点点头,老警察将碗送到他鼻子边,大队长一嗅,登时睁大了双眼,“这碗咋一股老鼠药味?”
在王二厨房的找到了装老鼠药拌饭的碗,配上锅里的筷子,王二的死因进一步偏向与自杀。
“不是自杀。”老警察否定了徒弟的猜想,他引导徒弟发散思维,“你没感觉差点啥吗?”
差啥?徒弟一脸茫然,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终于灵光一闪,猛地拍了下头,嘭地一声听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装老鼠
药的包装纸!”徒弟喊出答案,
老鼠药剧毒,
一份老鼠药外面会用黄纸厚厚地裹上两层,展开来的大小绝对不至于叫人忽视。
老警察给了徒弟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看向大队长:“王大家住哪?”
“在上头,我带你们过去。”大队长转身带路,王二的房子离王家老屋不远,几十米的路程,很快便到了。
王大王二两兄弟相差近十岁,分家时王二将将成年,老屋是间门大瓦房,住两家人绰绰有余,哪至于容不下一个王二。
他们进院子时王大媳妇正抱着孙子喂饭,大中午的,他们饭做完好一会儿,王大去公社迟迟未归,大人等得小孩等不了,哭着喊着要吃饭。
看来王大家的人缘在大队着实不咋地,一家子的冷血动物,否则但凡他们有个人关心一下王二,也不会不知道大队长他们回来了。
王大媳妇骂王二是痨病鬼,竟惹些麻烦事,幸好王大身上一分钱没有,甭想他给王二掏医药费。
吃饭的小孩看见了外人,王大媳妇抬起头,顿时顾不上喂饭了:“队长,我家王大呢?”
“他在卫生所呢。”大队长打了个哈哈,故作随意的把手里的饭碗向前一递,“这是你家的碗吗?”
大家的碗基本是在一个地儿买的,谁分得清你的我的,同样的碗他们前进大队至少有上百个。王大媳妇疑惑着凑近,她啥时候把碗借出去过吗?
“是我家的!”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说着王大媳妇伸手拿碗,却扑了个空。
大队长缩回手,语气严肃:“你看仔细了,真确定是你家的吗?”
王大媳妇放下孙子,起身一把抢过碗:“说了是我家的,你——”
碗底熟悉的裂缝让王大媳妇骤然失声,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两遍,忙不迭松手:“要死啊,哪个杀千刀的连我拌老鼠药的碗都偷,饿死鬼投胎吗?不想活了自己去跳崖嘛!”
王大媳妇气得跳脚,藏在院外的老警察和徒弟现了身,得知王二是吃了她弄的老鼠药拌饭中了毒,王二媳妇吓得面无人色,两眼一翻,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