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戍的五千骑兵已在营中集结待命一月余。
这日,狂风乍起,将校军场的黄土刮得漫天飞舞。
身材魁伟,银甲闪耀的斛律将军骑在高高的战马之上,朗声道,“日夜操练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今天!我们要凯旋而归!兄弟们,出发!”
这是一个清冷的黎明,银甲骑兵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校场出来,穿过狭长的街市,直奔西门。
路边的妇孺老人停了脚步,安静的望着眼前这支行进的军队,兵将的表情庄重严肃,目光却不时流连于人群,似在寻找熟识的身影——灰色的城门就在眼前,他们从那里走出去,未必能平安的归来,也许这无意中的一眼,就是永别;而此后无名的荒山中,无名的险滩旁,平添的数个无名的墓冢许就是他们的归宿。
那些路人,多少次目送着她们的父兄,夫君,儿子,一个个的出城,有的回来又出去,有的出去就再没有回来,疼痛到麻木,战祸频攘的乱世,她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而城门口,那位衣着粗麻,头戴斗笠的女子却是第一次站在这儿。
宽大的斗笠遮去了娇美的容颜,直到一位穿了厚重的明光铠甲的少年将军骑马行到近前,她方急急迎了上去。
这将军容貌俊美得仿若女子,却挂着难掩的病容,苍白的唇上不着一丝血色,唯那双目璀璨如星。
他见到她,忙呵住了马,艰难的翻身而下。
“猗猗!”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你……你怎么在这里?”
“快春蒐了,行宫那边缺人,调我们过去帮忙……刚巧路过这里……”她探寻的目光滑过他苍白的脸,浅淡的唇,最后被那潭墨色的眸子凝注,“你,还好吗?”
“没事。”孝瓘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答,“并未刺中要害。”
猗猗心有些疼,她知道,她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
“对不起……”她低了头。
“等我回来。”孝瓘凑近她的耳畔,温沉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流钻入猗猗的耳朵,她只觉得心中一荡,如雪的面颊却已是通红。
笑容绽开在他温润无瑕的脸上,“等我有了军功……便把你接回绿竹院。”
“你一定要保重……”哽在心头的千言万语,都只化作这么一句平凡无奇的关照。
“嗯。”他点着头,又笑了。
其实他很爱笑,笑的时候也最好看,淡淡的,仿佛一切都不在他心上,回想起来,也许就是这样无所谓的笑容,虏去了她的芳心。
他远去了,独留猗猗怅然的矗在寒风中,一直望着西去的大军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站在娄太后的宣训殿外,清操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清晨的冰凉空气,寒意迅速弥漫在整个胸膛。太阳,明明就挂在那儿,却遥远的根本无法带给人一丝一毫的温暖。
耳畔边又响起姑母的话:“承欢君前是身为女子的最大荣耀啊……”
“可是圣上……”
当今天子嗜酒成性,行径疯癫,朝野民间,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传言。
“圣上是位英雄天子,威震宇内,无人能及。”姑母的评价与坊间完全不同。
“清操只愿得一心人。”
“清操,你要明白,高门闺秀从来都是为了家族血亲的性命名利而活的……”
时至正午,清操和几名闺秀依旧跪在殿外。殿门正对着她,殿内一片幽深静默。
一名内官从里面昂首而出,命她们进殿待选,清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殿内仅太后一人,并不见天子。
太后命她抬起头时,她发现太后满面的愠怒之色。
“皇帝怎么还不来?”太后问。
“圣上还有些机要……”内官的话音未落,便见皇帝自正门跛行而来,黑颊鳞皮,酒气熏天,清操不禁有些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