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夫人神态已经如常,开口说道:薛小姐,这么来这里找你,原本是很冒昧的,但是因为事情有些急,所以只能权宜,望薛小姐不要见怪。”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柔软,尾音带着韵。而且,完全没有甄朱原本预想中的质问或是咄咄bī人,于是也笑道:没关系的。石夫人找我,什么事?”
石夫人注视着她:是这样的,经纶前些日子,和家里闹了点不愉快,不声不响就走了,家里人到处找,都没有他的下落,我丈夫很是着急。之前他好像认识你,我问了下徐公馆的人,得知你现在在这里做事情,所以冒昧就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向你打听下,经纶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过?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甄朱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很抱歉石太太,他最近没有和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
我和石公子,只是偶然认识的非常普通的朋友。”
她又补充了一句。
她的第一句话,自然半真半假。前是真,后半句,那是不方便在未经同意的前提下,把石经纶的下落告诉他的家人,尽管甄朱心里也是觉得,石经纶这样的处置,确实有点不妥。
至于她补的第二句话,那是借机撇清自己和石经纶的关系。毕竟,石经纶这次离家,起因就是婚姻,现在石夫人都找来了,真要对她有什么误会,那也是人之常情。
石夫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眉头微蹙,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要是他哪天和你联系,麻烦你及时转告我一声,我很是担心,怕他一个人在外头,万一有个不方便,家里不知道,也照应不上。”
或许是这女人看起来温柔近人,丝毫没有督办府夫人的架子,甄朱对眼前的这位石太太怀了一种天然般的亲近好感,见她担心,就安慰道:石太太不必担心,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走好。”
石夫人点了点头。
司机打开车门,请石夫人上去。
她转身,朝汽车走去,走了几步,转头看向甄朱:你姓薛?是被徐先生从川西老家那边带来的?”
她问的有点突兀,甄朱微微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石夫人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太太您还有事?”甄朱问。
她出神片刻,摇了摇头,朝甄朱笑了一笑,慢慢地上了汽车。
甄朱目送汽车离去,转身回到办公室,这事很快也就没放在了心上。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月底,这天,甄朱将几份核对过的文件送进去,等道森签完名,接回来,转身出去的时候,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转过了头。
后天我要去上海,协助施德利公司和当局处理事故善后,到时你准备好资料文件,和我一起去吧。”
道森说道。
施德利公司是英驻华的一家进出口公司,每年进出口的货物占港口总进出口量的将近三分之一,甄朱来后不久,道森把这家洋行的相关往来慢慢都转给了甄朱。上周,运载了这家公司大量货物的一艘招商局轮船在靠近沪外海时,发生沉没事故,不但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也导致了相关不少后续合同的变更,甄朱这几天都在处理,忙的焦头烂额。
沉船损失和牵涉到的合同问题,她最清楚。
她微微迟疑了下,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德嫂来找她时说的话。
徐致深去了上海,不知道回了没有。
怎么了?有问题?”
道森疑惑。
甄朱忙摇了摇头。隔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上司,登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道森在工作中非常严厉,但出了办公室,却是个十足的英国绅士,而且为人正派,路上对甄朱十分关照,顺利抵达上海后,带她入住了位于浦江旁的著名的礼查饭店。
饭店毗邻附近多国使馆,是远东设备最为摩登的豪华饭店之一,全天热水,客房电话,安装电梯,内有弹子房、扑克房、舞厅,楼下还有歌舞戏剧表演的大厅,极尽一切享乐之能,大凡中外名人要人或是有钱人,抵达上海,为享受,也是为彰显身份,下榻的第一选择必是礼查。
入住后的当天晚上,甄朱叫来客房服务,给了仆欧一点小费,请他将最近的时报收集送来。仆欧拿了钱,自然乐意为美丽的年轻小姐服务,很快就将上月的旧报纸都送到了甄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