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远处山门方向,传来了一阵晚钟之声。
金龙顿了一顿,目光森森地扫过还紧紧握着拳头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和自己拼命的刺猬jīng,哼了一声:算了,本太子还有事,今天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你这刺猬jīng,算你命大,下次要是再敢这样无礼,本太子绝不会再轻饶!”
他又转向甄朱,盯了她一眼,舔了舔嘴,转身化为一条金龙,腾云而去,很快消失了空中。
等他走的没了踪影,甄朱才开始感到后怕,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连牙关都微微发抖,乌威却还浑然不觉,只是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她:甄朱,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青阳上君?他还答应庇护你了?太好了!”
刚才情势所bī,她先是搬出鸿钧老祖,不够,又搬出了青阳子,这才终于把那条混元金龙给唬退了。
甄朱定了定神,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多看我一眼?刚才不过是我骗了那条金龙而已。”
乌威露出诧异之色,摸了摸脑袋:甄朱,你可真聪明。刚才要不是你吓住了他,我怕我真的打不过他。”
甄朱压下心里慢慢生出的愁烦,看向他:你受伤吗?”
乌维摸了摸胸口,我皮糙ròu厚,就那么摔了一下而已,一点事也没有!”
甄朱点了点头,转脸望了眼远处的那座山门,叹了口气:我们赶紧走吧,万一他又回神,找来就麻烦了。”
……
驭虚观后厢的东首,有一处jīng舍大殿,门匾上书炼心二字,入殿门,就是一间巨大的素白中堂,两侧四根紫檀大柱,正中一只三足炉鼎,炉中香烟袅袅,炉后三丈之处,正对着殿门,设一长屏,分隔出了内里的静修道室。
随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年过半百的执事进入大殿,停在了那道长屏之前,恭恭敬敬地朝里开口:师叔,已从天机镜中查明,刚才山门外西南方向的结云团雾,应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龙所为,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刺猬jīng、一只蛇妖……应当是金龙太子想对刺猬jīng和蛇妖不利,但随后不知怎的,又化解了戾气,腾云离开。”
他顿了一下:师侄天眼有限,只能从天机镜中看到这些,其余详情,不得而知,师叔若要知晓详情,敬请亲自移步天机镜前,一观便知。”
他说完,便屏息等待。
长屏之后的静修道房里,空无一物,只正中一方八卦形的阶梯坐台。
年轻的青阳子,此刻正端坐于他惯常打坐的坐台正中,道袍静垂,不惹尘埃,他双手拈诀,双目微闭,宛如入定。
一道夕阳,正从位于坐台上方殿顶的高高通天井中漫照而入,略带昏huáng的光线笼罩住了他,映出他凝然不动的一对墨黑眼睫。
他的神情,是冷淡而空明的。
随了执事禀事完毕,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神湛,jīng神奕奕。
他步下坐台,来到执事面前,面露微微笑意,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不必了。明日就是罗天法会开坛之日,师尊也出关在即,无事就好,你下去吧。”
执事向他躬身,随即恭敬退出。
空旷而巨大的道殿里,剩他一人独立,地上投出一道孤清的淡淡身影。
陪伴他的,除了身影,就是身畔那道从香炉中无声升腾而起的袅袅青烟。
他已经习惯了。
他似乎是寂寞的。
一万年来,漫长的人间岁月里,除了师尊,他心中再无任何亲近或是牵挂之人。他的身边,也从没有一个能够说话的同行之人。
但他又不知何为寂寞。
从他有记忆的第一天起,师尊就授他以玄清之气,教他清心寡欲,旁无杂念,这样的修炼,已经彻底地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身体里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永远是独清独醒,月明风淡。
晚课钟声随风飘来,他信步踱到了大殿之西,伸手推开了窗牖。
晚风从开着的南窗里涌入,掠动着他身上的道袍,衣袍翻涌,他犹如乘风而去。
师尊很快就要出关,等师尊出关,他便要闭关问证了。
问证,是每一个修行者修行圆满,以臻化境的最后一关。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于他来说,需要多久。
或许三五天,或许一年半载,或许百年,千年,又或者,再过一万年,穷天地玄huáng,宇宙洪荒,他也不能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像师尊那样的最高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