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中秋佳节已过,明月楼正常营业。
李安歌和阿风很早便开始忙碌,没了小茶的帮忙,日子好像又回到当初,不过腿脚需要再勤快些以便招呼好所有客人,嗓门也?需要再嘹亮些得以让客人们听到,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偶尔两人还?会下意?识地喊声?“小茶”罢了。
世间事总是这样,大多?数情况下,无论?一个人的生活中没了谁,日子还?是要照常的过,毕竟同人生比起来,这些事情实在微不足道?。
只是奇怪的是,往常一贯早起的沈掌柜,今天竟然迟迟没有下楼,从昨日便没有见到人影搞得李安歌有些不安,惹得她趁着干活的间隙总时不时担忧地往小楼打量。
而此刻二楼的房间里,被担心着的沈明月才揉着疼痛欲裂的头,缓缓醒来。
看着桌上早已经凉透的醒酒汤,沈明月拍拍脑袋,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她对昨夜残留的印象只剩下自己喝了很多?酒,拽着花满楼大倒苦水,至于倒的是什么内容的苦水,她实在是记不得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应该没有丢脸,她喝醉了酒好像要么安静地傻笑要么话多?得惹人厌,不过沈明月相信,以花满楼的性子定是不会觉得厌烦的。想?不起来的事索性便不想?,正事要紧。醒酒汤已经凉透,沈明月也?已经清醒,也?没有喝的必要,于是她便拖拉着步子,洗漱后赶忙到前楼,继续今天的经营。
眼?看天色已然大亮,约莫着已到巳时,沈明月脚步匆匆,巧的是,才刚刚迈进大厅,她就同迎面走来的追命撞上了。
岭南最近盗匪流窜严重,本来只需要官府出兵镇压的,可那?盗匪却似乎同神?秘的青衣楼有着不小的联系,于是追命便领了公务,走了趟岭南。
追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匆匆赶来,手里同样拎着月饼,带着姗姗来迟的歉意?,解释道?:“本来打算早点赶回来陪你过中秋的,可惜来之前岭南巡抚嫁女儿非得请我留下喝酒。岭南巡抚同世叔交好,便不是官场交际也?不好拒绝,我实在拗不过他,便回来晚了。给?,岭南特色月饼,带给?你赔罪。”
这趟岭南之旅确实收获颇丰,自上官飞燕被捕后,顺着她身上的线索,神?侯府这才发觉那?关中富商霍休竟然是金鹏王朝的皇亲上官木,表面是富商,实际上早已成立了青衣一百零八楼,各地都?有他的势力,而且还?同朝中部分?官员有着勾结。不过好在那?些官员都?官职不高,想?来那?霍休打得是慢慢渗透的打算。
而这次还?有一个凑巧的点,便是追命到岭南之时恰巧霍休也?在岭南,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只是那?霍休仿佛顾忌着什么,并没有恋战,追命追捕过程中受了霍休一掌,但霍休却没有继续交手的意?思,将追命打退后便逃开了。
追命做捕快这么多?年,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他迅速便明白霍休不是善茬,便去信给?了无情等人,嘱咐他们多?派些人,防着霍休些。而那?一掌着实不轻,于是追命便安心留在岭南养伤,不然他本应更早些到临安的。
同追命认识也?有不短的年头,虽然比不上跟无情冷血相处得多?,可沈明月自认也?算了解他,若是无情说什么官场交际人情往来沈明月还?会相信,换作冷血也?会认真地执行交际的命令。可追命却是最不拘小节,最不在意?这些现实中的枷锁束缚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交情而流连岭南,一定有什么别的吸引他的地方,比如?,酒。
于是沈明月接过追命递来的月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怕不是有什么好酒,引得你这个酒鼻子走不动道?了吧。”
追命摸了摸鼻子,带着一点被戳破的尴尬不好意?思地笑:“那?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任谁也?是忍不住的啊。”
沈明月轻轻巧巧送了他一个白眼?,随口道?:“女儿红有什么,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也?埋着一坛呢。”
说完,沈明月拆月饼的手微微一顿,有些纳罕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女儿红?我的院子里怎么会埋着女儿红?”
若是别的酒也?就罢了,只是女儿红却是有特殊含义的。在江南这一带,哪家若是生了女儿,便会立马去买一坛最好的酒,泥封坛口后深埋进自家院子里,待到女儿出嫁之时,这坛酒才会从泥里挖出来,作为席面上的第一口酒,分?给?所有人品尝,寓意?着共享福祉的同时也?是对新人美好的祝福。
但这楼里,唯一能值得沈明月为她埋下女儿红的小茶已经离开,且沈明月从未给?她埋过女儿红,李安歌年长沈明月一岁,女儿红应当由长辈埋下,因此她更不可能为李安歌埋,阿风一个男孩,更是不在讨论?范围之内。可她自己语气里对这壶酒的熟悉却不作假,不然也?不可能不假思索便自然而然地说出口,这事实在有些奇怪。
沈明月觉得自己的记忆或许真的有问题,不然怎么总是会对一些场景这样熟悉?这么想?着,她立刻提起裙裾,快步往后院的桂花树下跑去。
追命却没当会事儿,只当她在做梦或者诓骗自己。因此看沈明月小跑走开后,追命将双手背在脑后,叼着根不知从哪儿薅来的草,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嘴上还?漫不经心道?:“着什么急啊,女儿红又不会跑。”
而另一边,花满楼提着醒酒汤踏进明月楼的门口。昨日夜深,他将沈明月抱回房间后,又去小厨房摸索着煮了醒酒汤,只是醉酒后的沈明月固执得很,任凭花满楼怎么喂都?没有一点喝进去的意?思,倒是被褥上洒了一些,弄得花满楼大半夜又给?她换了床被子,免得她睡起来难受,最后花满楼只得无奈将醒酒汤放到桌上,顾忌着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传出去对沈明月的影响不好,替沈明月盖好被子后便悄悄离开了。
可是昨夜沈明月的状态实在无法让人放心,再者宿醉过后,总是容易头疼,花满楼盼望她能半夜自行醒来将醒酒汤喝下去,却也?觉得这概率小之又小,于是便提着醒酒汤,再次登门。
然而花满楼没在大厅见到想?见的人,好在他的耳朵足够灵敏,便循着声?音,一并来到了后院。
而此时此刻,沈明月正盯着桂花树下的这片泥土愣愣地出神?。
手上拿着小院中栽花用的小锄头,沈明月却跪坐在地上犹豫不决,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一旦这铲子下去,这些泥土被挖开,她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平静将会被推翻。
但或许她身上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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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篡改的记忆、偶尔脱口而出的“师父”、明明是孤儿却拥有昂贵的明月楼、莫名?上门照顾她的司空摘星、口中说着可以跟着冷血一起喊“世叔”的诸葛侯爷……
沈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的神?情已经换上了坚定,挥下了手中那?个小巧锄头。
后院的这棵桂花树已经有了不少年头,有不少人在这树下经过,因此此处的土地已经被踏得紧实,沈明月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土地刨开。
而追命也?已经赶到,还?以为沈明月是因为自己去喝岭南巡抚家的女儿红而不服气,便倚着桂花树看着身上已经沾满泥土的她笑道?:“别忙活了,你可不像是有这么强的好胜心的人啊,我承认明月楼的酒天下第一行了吧。”
沈明月却没有应答,只继续坚定地挥着锄头。挖出的泥土渐渐堆成了小丘,那?坑也?越来越深,只是却仍旧不见沈明月口中的女儿红。挖不到想?见到的酒坛,沈明月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带着一点她自己也?未曾预料的庆幸。
然而下一秒,沈明月眼?尖地注意?到了泥土中的一点红。
沈明月的手有些颤抖,大气不敢喘地伸向那?处红,微微拽了一下,没有拽动,便确定这下面有着东西。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快乐,沈明月生怕锄头会将酒坛碰碎,便干脆舍了锄头,用双手将上面的泥土一点点挖去,露出了那?酒坛原本的样子。
这下轮到追命震惊了:“你这里还?真埋着女儿红啊?”
沈明月白皙的双手已变得污浊,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将那?酒坛捧起来,直接撩起衣裙的一角仔细轻柔地擦拭。
随着酒坛上的泥土渐渐抹去,酒坛上贴着的红纸上的字也?慢慢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