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卿无法向溯光解释自己在害怕什么。
若溯光仅仅只是少君,她也许,可能,会恋爱脑上头,给自己博出一条生路后,再替溯光寻一个苟活的方法,可他偏偏,是魔神,那个与人斗,与天斗都其乐无穷的魔神。
鹤卿自问,自己还没那么大义凛然,能在明知前面是条死路的前提下,还豁出命去陪溯光一条道走到黑。
鹤卿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闭上眼呼出一口秽气,状似叹息:“溯光,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我是仙门的人,不能与你纠缠不清。”
溯光笑了,面颊贴着鹤卿的发顶蹭了蹭,柔声细语道:“这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三途川的河水会洗掉你所有的灵气,此后你便与仙门的人再无瓜葛,可好?”
鹤卿呆怔了一瞬,随即满目震惊的望着溯光那张噙笑的桃花眼,都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生气——
这货又是装虚弱,又是装可怜的把她哄来,居然是为了让她洗掉修为从头再来?
“你疯了吧?”鹤卿不再犹豫,用力将溯光推开,一脸莫名其妙的发出一声冷哼:“你知道我这身修为需要多少年才成吗?这是我保命的能力,你居然觉得我会为了你把它洗掉?”
溯光像是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闲适的将胸前的垂发撩到身后,慢条斯理的说:“我会授你全新的功法,与你共享我的修为,至此,你也不必再担心破境会遭受天劫之苦,有何不可?”
听到溯光说要将修为分给自己,鹤卿又是一愣,脱口问道:“共享多少?”说完才又意识到自己的道心也太不坚定了,赶忙补充了一句:“多少我也不会同意的!”
溯光扶额发出一连串的低笑,“你啊,总是这般有趣,所以才要你陪着我啊……”
鹤卿也觉得有些丢脸,没好气的道:“陪你作甚?作死?若你早将你魔神的身份告知给师天笑等人,你的很多危机都会解除。”
溯光像是笑累了,长出了一口气反问道:“告知给他们,好叫他们将我供奉起来,日夜烧香祈祷,求神明旨?”
“……”
溯光自顾自的轻笑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幽幽地道:“上古神的诞生,是为了秩序与规则,然则,在秩序与规则之外,还有人性与七情六欲,于是,便有了我。”
十一个上古神各司其职,没有凡心,自然也就没有感情,而溯光是那个例外。
他倾听祈愿,考虑因果,是“神”与“天道”存在的一种具象体现,使生灵敬畏,尊崇,追随。
若由鹤卿粗暴的来解释,那便是溯光给一些人发糖,再给一些人发一顿棍棒,再让所有人都相信天理循环,目的在于,让所有人遵守天道定下的秩序与规则。
溯光要做的事,就决定了他必不可能和其他上古神一样无欲无求,他需要懂得人心,才能更好的理解因果,也恰恰是因为他懂得人心,所以在天道收回神格之时,他成了唯一一个反抗天道,拒绝交还神力,再乖乖陨落的上古神。
这是鹤卿不曾知晓的往事,甚至是“剧本”中不曾触及的隐密,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日日俯瞰着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裁定平衡,区分对错,这种日子我过了数万年。”溯光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来说道,眼神却幽暗的宛如没有一丝波澜的枯井。
鹤卿听明白了,溯光是,过够那种日复一日,将工具神属性拉满的生活了,哪怕是神识被唤醒,他也不愿再以神的身份,被人架在那高处,看似顶礼膜拜,实则是把一切希冀与期盼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且不说他如今神力不足,即是力量依旧,他也腻了,烦了,厌倦了。
所以,这人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仙魔两道的未来,众生的归处,都与他无关,他不再讲规则,不再管秩序,所作所为全凭个人好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