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用餐的节奏一秒没乱,呼吸的频率也未变分毫,他依然是商场上诡谲多变、笑里藏刀的诡狐,思绪一变,便是千万人命运的转折。
甚至连坐他身旁的宋磬声都不知道,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姚湛空看待他的态度已然巨变。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姚湛空右手边的位置,尽管垂着眸,但眼角的余光依然能看到他正动作优雅的用餐。
一餐结束,宋磬声起身推来餐车,开始收拾餐盘。
姚湛空却没离开,只起身让开位置,默默看他动作。
事罢,宋磬声按规矩道:“先生再见。”
姚湛空站在窗边,背对着夕阳,明明整个人都在温暖的橙光里,可藏进阴影里的面部却有丝违和的忧郁。
宋磬声没有等来他的回复,但他也不在意,他二人身份不同,他必须守规矩,可姚湛空不用。
可当他即将迈出厨房时,却听姚湛空道了声:“再见。”
他的声音低沉而怅惘,似是刚刚回神。
宋磬声脚步一顿,转身又向姚湛空鞠了一躬,在他挥手后才推着餐车离开这座空旷的主宅。
夕阳的余光无差别地照在每个人身上,秋日的蜀葵在细风里晃动着身姿,花瓣随风微动,淡香融在风里,飘向宋磬声鼻端。
宋磬声不由驻足看去,只见颜色各异的重瓣花肆意开着,独特的造型蓦地唤醒了他脑海深处的某段记忆。
那时的他侧躺在草地上,身后是一人的怀抱,他呼吸着自由而清新的空气,有感而发道:“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野花!”
那人陪在他身侧,半抱着他做靠枕,声音温柔而沉静,搭着他的话引他往下说:“为什么?”
“娇花名贵,精心饲养才能活,一辈子离不得人的关注,哪日疏落了照顾便要死,可野花不一样。”
那人又问他:“哪里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他说完便去捂那人的嘴,“不许再问了!”
半抱着他的人微微笑了,在他手心似有若无地一碰,亲昵而宠溺,“好,不问。”
他那时不愿说,是怕说得多了暴露他渴爱而生的本性。
曾经的他就像是瓶中娇花,生性脆弱,惧怕孤独,用爱浇灌才能存活。
不似这漫山野花,有人爱也活,无人爱也活,只要扎根便能怒放,哪怕盛开在无人在意的旷谷,它也有孤芳自赏的傲气。
可他在死去的那九年里才知道,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他都做不得野花。
野花有自得其乐的美丽和傲然,而他只会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被孤独侵蚀腐化。
他生来就只能做飞蛾,是身如焰,从渴爱生,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但回忆毕竟只是回忆,宋磬声无声叹息,收回视线,再次推起了餐车。
说这些话时的心境已经变了,再忆起也没什么趣味,连那半拥着他、陪他看风景的人也记不清了。
他只依稀记得,那人向他做了承诺。
他做娇花,他便做饲花人。
他生于野地,他便做花旁的遮风挡雨的树。
他信了。
可他死后才知道,人本无来生,承诺只是说给活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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