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微微偏头,尽量让目光不要四处乱扫,而是落在师从烨胸前云纹上:“不知皇上想问学生什么?”
王博轩坐在一旁,平日里因为眼皮褶皱而略显狭窄的老眼几乎瞪圆。
虽然师从烨平日对他们这些老臣态度尚可,可这毕竟是杀伐果断,时常令太和殿金阶染血的师从烨!
季冠灼居然敢这般行事,难不成不想要命了?
师从烨看向季冠灼。
季冠灼眉眼皆是浅淡的琥珀色,唯有薄唇透着润泽的红,显得一张脸格外精致。
两人之间距离好似被无限拉进,他一抬手,便能碰到眼前人的衣袖。
浅淡的,令人难以觉察的木樨香气在空气中浮动,驱散萦绕在他身边的青梅香。
也让他眉心笼罩的烦躁之意逐渐消退。
是一种令人饮鸩止渴的香味。
倘若不是此人身份存疑……
“朕那日其实也听到了。”
他出宫并不是需得隐瞒之事。
季冠灼骤然瞪大双眼,白皙的耳朵染上重重一抹绯色,红的好似要滴血。
他自认为自己算是胡言乱语,当时甚至还狂吹一通彩虹屁。
如今被正主抓到,一时间慌乱不堪,先拱手行礼:“是学生妄言,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无妨,朕只是想听听你对均田制的看法。”师从烨直直地看着他。
“既然皇上当日也在茶楼中,应当也听得学生所说。对此事观点,并非学生一家之言。”季冠灼又行一礼,这才温声道,“学生认为,均田制于现在的沧月来说,的确是优政。只是推行新政,难免会有问题。”
王博轩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季冠灼的说辞。
他实在好奇,能让皇上都如此赞赏有加。那一日茶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目前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永业田与口分田的分配问题,以及如何控制垄断。”季冠灼思索片刻,才道,“分配问题其实最难。如今沧月人口凋敝,百姓居所不够集中。此事想要做好,必先要重新施行户籍制,以此为基础,才可进行下一步。”
户籍制早在一千年前便已出现,一直沿用到季冠灼那个时代。
但籍帐中所记事宜,不一而足。
前朝后期,值战乱之年,籍帐丢失损毁不计其数。
加之不少人亡于饥荒战争,即便籍帐找回,也需得重新考察统计。
师梦平和师从烨也的确派人统计,但百姓皆有流动,所记内容也有缺乏,要在此基础施行均田制,恐怕还要再度整理籍帐。
“朕已经派人重新整理籍帐。”师从烨倒是明白季冠灼的意思,立刻道,“只是此事并非一日之功,且……”
况且倘若沧月境内若是再有人员流动,籍帐信息更新不及时,恐怕又是个问题。
“此事急不得,不过学生有个想法,皇上可以听一听。”
他抬眼,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有光流动:“如今京中钱庄,已施行银票,且有自己的方式验明真伪。倘若百姓也有此方法验明正身,流动时到当地籍帐管理处登记,便可免于人口迁移造成户籍难以统计之痛……”
季冠灼侃侃而谈。
他恨不得将自己所学之事全部和盘托出,一番话说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师从烨也未尝出声打断,而是有些出神地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