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后院有颗杏树,正当季节,春光作序,杏花疏影,由红转白,远观宛如粉雪覆枝头。
后院一共八间房,足够主仆四人居住。
正房内室窗明几净,显然被人仔细打扫过。
房内帘幔颜色清雅,被褥崭新,皆为上好的绸缎,闺中用品一应俱全。
除了每日要吃素,看起来并不会比平时过的差。
不难看出嘉表哥的一番心意,即便做饵,也尽量不让她吃苦。
林施微心内涌过一阵暖意,此后对他更是十二分的敬重。
庵中姑子每日运送新鲜果蔬,有时也分享些自己做的糕点斋菜,所用食材简陋粗糙,味道与国公府的相差甚远,难得林施微从无半分嫌弃,甚至让小宁将家里带来的糕点也分予她们。
抄经枯燥,有人却乐在其中。
她每日沐浴更衣,认真抄写经文祈福,内心渐渐平静,虽会想念母亲、娆娘,但也时常沉浸在这远离尘嚣的仙境。
如此淡泊的度过十日,连个刺客的影子也没见着。
倒是见着了嘉表哥。
魏令嘉身着玄色杭绸窄袖贴里,腰束玉带悬银色忍冬金纹福袋,阔步走进书房。
“嘉表哥。”看见他,林施微眼睛一亮,连忙搁下手中毛笔。
冷彤不动声色走到了门外守着,小宁见状自去沏茶,不过她心细如发,贴心的将四扇房门一一打开,这是临行前太太耳提面命叮嘱的事,梵云庵与世隔绝,决不能让嘉少爷与小姐有任何独处的封闭空间。
嘉少爷是君子,她们是小人,然而比起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倒不如先当小人来得长久。
林施微看在眼里,理解母亲的做法。
魏令嘉暗笑,转而看向林施微,一派和煦的问她过的是否习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谢谢嘉表哥,已经足够,再添下去就不似祈福倒像是来享福的。”她忍俊不禁。
连妆奁里的香脂香膏都是凝德斋里最好的,嘉表哥做事周全的可怕。
魏令嘉挑了张她抄写一半的经文,字迹工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从前为了装的像个初学者,林施微并不敢在惊鸿馆认真书写,近两年才开始慢慢恢复从前的笔力。
字迹虽算不上多么惊艳,却也清爽秀丽,绝对不丑。
所以魏令嘉拿起来看的时候,她非但不怯反而有丝期待。
“其实也不用抄的这般辛苦,每日一页即可。”他道。
“我于大舅母之心赤诚,即便是来办案,祈福也是真的,又怎能懈怠敷衍。”她的诚意发自肺腑,也能灵巧的表达出来,让听的人舒心。
小宁端着茶具走进书房,林施微亲自为魏令嘉斟茶。
她隔着帕子捻起一块小小的花形糕点递给他,献宝道:“这是我们自己琢磨的杏花糕,您尝尝。”
魏令嘉犹豫片刻,在林施微错愕的目光中微微倾身,衔走那枚糕点。
隔着丝帕的手指被他的热息灼了下,吓得她险些松手。
“味道不错。”他仔细咀嚼,看着她目光里的惊慌疑惑。
守在门外的冷彤翻个白眼,嘁了声。
臭不要脸的。
想到嘉表哥平日的为人,林施微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递糕点的行为过于草率,显得轻浮,而他不忍拂了她面子才就着她的手吃下。
至于他为何不用手接,因为翻看她抄写的经文沾了墨。
勉强圆的过去,林施微并不怪他,此后待在他身边时也越发的恭敬小心,克己复礼。
这日春雨飘然而至,浇透了满树花叶,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只余牛毛细雨缠绵。
空寂的梵云庵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