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林若雪便惊觉醒悟,她望着眼前人不慎露出的额头上一道清晰未愈的疤痕,厉喝道:“王二!”
几日前在落月河害自己跌入冷水差点丧命的小兵,当时在自己脚下将脑袋磕得砰砰直响,她大度宽宥了他,他扬言要为自己做牛做马报答。
骤然听见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王二眼神一愣,手上不经意便松了一分的劲儿,就是这松懈了的一分,让林若雪寻到了一线生机,双手猛地用力,死命将匕首推向远离自己的方向。
那匕首被猛得一推,斜斜从她肩上擦过,立即划破了她雪白的衣衫。林若雪身子一旋,转身向窗边跑去,就在她即将要打开窗户喊人的时候,那王二也反应过来,拎着带血的匕首又向她走来。
江淮的住所离部队操练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林若雪也心知就算此时她打开窗户大呼,也未必有人能听见及时赶来,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于是她转过身,准备赌一把。
王二的步伐即将接近她的时候,她拿起桌上的热茶向他身上摔去,那王二好歹也是守城的士兵,侧身一躲那茶盏便碎在了地上。可就在这个空档,林若雪便朝他大喝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王二!我上次不计前嫌不追究你的过错,你竟然恩将仇报要杀我灭口!”
那王二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脚步竟有一晌顿住。
方才被他用匕首指着时林若雪仔细听他的话,便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当下便立即接言道:“是谁逼你杀我?你个蠢出生天的竟然也信他的鬼话,你以为你杀了我江淮会放过你吗!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吗!”
王二的脚步竟然顿在原地。
他手中还捏着匕首,那利刃也刺破他的手掌,他却恍若未觉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你撒谎,别人告诉我了,是你一直怀恨我害你落水之事,是你表面宽宥,背后却又暗中拆人折磨于我…”
他抬眼望着林若雪,眼中愤愤道:“这些时日我便只同你有过节,不是你又会是谁!”
说着他又面含悲色,声线里竟然也含了哭腔,他神情痛苦:“明明那日是你自己说的,不同我计较的,是你自己说的原谅我的,我甚至当时还想着今生定要拼了命报答于你……”
他身子不住地颤抖,面色几分恍惚:”我已经接连几日不吃不喝不睡了…帐外这样冷,他说了是你不叫我吃饭睡觉,是你不叫我好过……说你早晚会告诉少将军,然后要我的命……”
他抬起脸孔,眼中又渐渐显出了冷意:“我知道你们这些上等人惯会折磨人的手段,我今日就了结了你,也好过往后被你搓磨死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
林若雪望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遍体生寒,可也逐渐明白过来,有人借着那日落水之事暗里挑拨,逼王二杀自己保命,以削弱江淮士气,坐收渔利。
她忍不住地颤抖,只觉得有一张暗色细密的网在自己周遭逐渐收紧,要撕扯着自己和江淮一同掉入陷阱,坠入深渊。
可当下要紧的事是保命。
她望着眼前带着茫然恨意的王二,惨然一笑,嘲讽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若要害你,那日当场就能除之而后快,你难道不知我和少将军的关系,我需要费这些功夫?”
王二愣住,林若雪望着他又道:“江淮是什么人,北方鞑靼都闻之色变的猛将,你此时擅离职守来我屋里,你当真觉得无迹可寻?”
王二面色彻底懵然,紧握着利刃的手无力地渐渐垂下,眼前女子的话当头一棒般地猛敲向他,他神情恍惚望着林若雪,三日没吃没睡的人,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林若雪望着他垂下的匕首,悄然地松一口气。
她也知道,人在几日不睡的极度疲劳状态的确会精神恍惚,会如被抽取魂魄一般呆滞木讷,本能地对耳边的所有话失去分辨能力,本能地遵从所有能助他“求生”的命令。
原先被抄家时,那些人便是这样对待父亲的,不吃不喝不睡,逼父亲签下所有字据,父亲一回到家,便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林若雪望着目光呆滞的王二,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热茶和糕点向他那边推了推。
王二闻到香味,本能地就扔掉手中匕首向食物扑了上来,双手抓着就狼吞虎咽。
林若雪紧绷的神经终于又懈了几分,悄悄将匕首踢到了桌下。
她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王二,安静地等他吃完。
王二吃完,愣愣地幻视四周一圈,猛然间便也清醒了,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做了什么,面上立即大变,他双腿颤抖退后几步,两眼茫然地望着林若雪。
“扑通”一声又直直地在她面前面前跪下。
林若雪也没拦她,手上的伤口总算凝住了血,可还泛着隐痛。她目光淡淡地望着地上的王二,问道:“是谁指使的你?”
王二顿住,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并不愿意将他说出来。
到了这个境地,被对方耍得团团转了,竟还要守着所谓的
兄弟情谊,林若雪居然觉得几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