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
过了两息,世子爷说话了,还是檀韫上一世后来听过的那把好嗓子,泠泠如冷玉,但语气倒是出乎预料的客气。
珉王正在后头喘气儿顺心呢,闻言不禁跳蹋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不好,你——”
“再放屁,撅了你的脑袋当夜壶。”世子骤然不耐。
珉王的泪水像夏日的暴雨,哗啦啦就倾泻下来,好大的动静。他一把推开翠尾,上前挽住檀韫的胳膊,“你听他说的什么话?快,我们这就入宫去!”
檀韫可不敢让珉王去打扰陛下,只是还没说话,却敏锐地察觉傅世子吝啬的视线在他的胳膊上停顿一息,太轻、太快地掠了过去,只像是随意一瞥。
接着,世子爷吹了声口哨,语气愉悦,但没有温度,“淌着尿进宫吧,求陛下多垂怜,孬种。”
这话正戳中珉王的心窝!
珉王十五岁在寝殿养了个粉头,不料叫底下的人告发到了先帝爷的耳朵里,那是位满身杀伐的人物,眼神就是杀威棒,那会儿寝殿里的人闻到味道,顺着一瞧,天呐,八皇子竟吓尿了。
这是珉王心里头的一根刺,陷在肉里,拔不出来,消不下去!他双耳嗡然,眼前出现傅濯枝那张妖孽祸胎似的脸,浑身跟着一哆嗦,骂道:“傅、傅濯枝,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檀韫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挪步挡住珉王,但屏风后的人没有勃然大怒地冲出来,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是我,怎么了?”
做儿子的寻常忍不了这话,檀韫纳罕,但眼下更要紧的是不能让俩人再这般粗鲁放肆地扎对方心窝了。他反手拍拍珉王打着细颤的胳膊,轻声安抚道:“天色晚了,殿下不如先回府休息?”
见珉王不甘心地咬着唇,檀韫也懒得同他说些权衡利弊的道理,只附耳说句实在的话,“我只带了一个人,若真闹起来,怕是摁不住世子。”
珉王立马颤着腿让府中内宦扶走了。
檀韫上前两步挨着那屏风,没瞧上头那些裸露的□□,半垂眼道:“世子,陛下听说您和殿下为着个男伶闹不愉快,不知其中可有误会?”
世子转着酒杯呵笑一声,“是他同我抢,”他偏头看一眼抱琵琶的,“回檀监事的话。”
抱琵琶的停了拨弄的手,起身盈盈一拜,捏着细嗓说:“奴本就是世子爷的人呀,是珉王想夺了奴去,可是奴忠贞不二,还请您多怜见。”
他这一说话,是小南枝,檀韫这下好奇了,“立春那夜你还坐我腿,是齐人之福,还是朝秦暮楚?”
屏风后诡异地静了一瞬。
小南枝旋即咯咯一笑,放浪地说:“这一月有恁多天,奴也不能只苦等一人呀,七爷若心急,不如就留下来一道玩儿?”
一起玩儿?这傅世子真是个混种,檀韫的唇角极小幅度地抽了一下,却欣然道:“好啊。”
这怎么使得!
翠尾惊得踏出一步,那屏风后头突然冲出个人,撞在檀韫面前,调情般的将檀韫往后推了两步。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约莫十五六,杨妃色的袄裙,金钗挽髻,巧笑嫣然。
小南枝妆容精致的脸上一颦一笑都是精准到位的风情,撒娇讨饶更是得心应手,“哎呀,七爷,奴以后见着殿下就绕着走还不成吗!”
檀韫隐秘地瞥了眼屏风后头,世子将放下的腿又翘了起来。收回目光,他抬手拍拍小南枝簪上的粉菊,温和地说:“好。”
没由来的,小南枝打了个冷颤。
“搅扰世子,告辞。”檀韫对屏风后的人欠身行礼,转身离去。
小南枝松了口气,转身往屏风后头去,刚钻进屏风就对上一双阴沉漆黑的眼,那里头一片狂风。他不明所以,吓得一动不动,僵硬地扯唇道:“世、世子爷……”
小南枝方才就瞧着世子不大对劲,以为是对檀韫和珉王,原来是对他。
怎么了这是?
他得罪这活祖宗了吗?
站在一旁的傅一声暗自叹气,早知道就在家陪卫老耍枪了,出来听个曲儿还撞见檀监事,什么糟心运气?见小南枝僵僵地落了泪,他便说:“你先出去。”
“是!”小南枝如蒙恩赦,慌忙转身就跑,跑出两步突然想起自己落了东西,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脚却是下意识地转身跑回去把琵琶抱起来,逃得飞快。
一下子安静极了,傅濯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寻常急躁许多。
檀韫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定然不会同旁人一起玩,傅濯枝极快地捻着手中的念珠,明白了,“他是想见我……他起疑了。”
傅一声纳闷,“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