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京都。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过之后,携着湿冷气息的夜风钻进角门,吹得院中珠帘叮当。
珠帘里侧,一绯袍男子慵懒窝在软榻,兴致寥寥地吃着糕,身旁美貌侍者众多,殷勤簇拥着他。
原本是副好景,只可惜,周遭多了些难听的咒骂。
昔日风光无限的督察院左副督察使,此刻正被两个番子使力按在地上,鬓发凌乱,满身血污,狼狈的像条狗。
落鞭声接连响起,皮开肉绽,左知秋在挣扎中渐渐失了力气,断续沙哑地喊:
“你——你这阉狗!你动用私刑,滥杀无辜,你、你怎么敢!有本事,你就让我面见圣上!我要见圣上……!”
无人答他。
“裴怀恩!裴怀恩……!你究竟凭什么拿我!”
“让我……让我见圣上……”
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寂静。
半晌,珠帘被掀开,有梳着双螺髻的明艳少女从内里退出来,笑盈盈地去探左知秋鼻息。
还活着,但已气息微弱。
左知秋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一时间,打人的两个番子犯了难,踌躇地转身。
气氛一瞬有些凝滞。
所有人都在等待,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裴怀恩慢条斯理吃完手里的糕,掀帘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睨着左知秋。
人人都骂如今的司礼监掌印毒如蛇蝎,殊不知这毒蝎其实生得极好。
身材高瘦,宽肩窄腰,尤其是那双琉璃珠子似的含情眼,眼型细长,眼尾上挑,薄薄一层眼皮染着点红,眉又细又淡,斜飞入鬓,令这毒蝎在不笑时有万千威仪,笑时,又邪如妖魅。
有侍女送了净手的帕子来,裴怀恩眼也不抬地接了,在左知秋面前单膝跪下,一下接着一下,饶有兴致擦他脸上的血。
裴怀恩说:“左大人,省些力气吧,这里是我的私宅,哪有什么万岁爷。”
左知秋虚弱地抬头,眼里烧着一团火,说:“裴怀恩,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不承认,我没指使那侍卫殿前行刺!”
裴怀恩眼带怜悯地看他,伸手扯住他的发。
“嗯,我知道啊。”裴怀恩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想打你罢了。”
嚣张至极。
院里侍候的美人们听出裴怀恩语气不善,忙齐刷刷地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左知秋自知面圣无望,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为、为什么……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你……”左知秋伏在地上,不甘心地呢喃着。
裴怀恩带笑瞧他,开口却狠毒。
裴怀恩说:“左大人这话说的,莫非忘了自己是怎么升的官?”
此言一出,左知秋顿时色变,被迫重又记起那个冰冷的雪夜,以及那桩令人唏嘘的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