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星今日才肯沉思,片刻道:“或许……你家过于富丽,崔氏母女怕你们趁她们落魄夺藏书?”
宁甯起初不理解,后来转念一想……
宁家那时富丽堂皇,何等耀眼,家丁护院数十,若得知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是清河崔氏,藏书千万,不为金银,只为藏书,绝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隔壁谢家虽落魄,可胜在雅致,瞧着像读书人的做派。读书人总是明事理的,崔王氏才选择了看起来并不那么富裕的谢家。
就这么一念之间的决定,竟让几个年轻小辈们之间存在了某种不可忽视的缘分。
谢辰星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抬起,送到唇边轻抿一口,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宁甯那张精致的面庞。他静静地观察着宁甯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当看到她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时,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想明白了?”
宁甯微微颔首,“多谢今日小郎告知。”
“这算不得什么。”谢辰星轻饮一口茶,淡然道。
想到崔幽幽,宁甯道:“崔姑娘是个好姑娘,若你无意,也不好叫人一直空等下去。”
谢辰星知道宁甯什么意思,可他不想应声。只放下茶杯道:“茶冷了,我也该走了。”
宁甯怔怔地望着眼前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背负双手,步伐轻盈而洒脱,嘴里还轻轻吟唱着一首欢快愉悦的小曲儿。然而与这轻松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宁甯此时满心满眼都被崔幽幽那充满幽然惆怅和迷惘失落的目光所占据。
那姑娘的眼神实在可怜,像极了她那时得知谢三郎要与崔幽幽定亲的模样,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谢陈氏醒来的消息在都城中传开,颖川陈氏也派人送来信件和厚礼慰问,算是尽了亲戚的情义。
她性子温和了太多,宁甯也愿意往她院子里跑。
“婆母,外头的花开的正艳,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吧,也多晒晒太阳。”
谢陈氏依言由宁甯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走到院中,她看着院中花草繁茂,心中怅然。
“好久没看到这样漂亮的花了。”
“这些都是郎君让人种的,说婆母喜欢。”
谢陈氏的目光始终在那蔷薇上,她嘴脸含着温柔的笑意,只是片刻,嘴角的笑容又变得苦涩。
“蔷薇啊,蔷薇最好了。”
她独爱蔷薇,年轻时谢轩为了讨她欢心,也是将院中种满了蔷薇花,只为博她一笑。
“阿甯,男人是会变的。”
谢陈氏这突如其来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宁甯不禁感到十分诧异和困惑。她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语,“婆母……何出此言?”
谢陈氏抿唇一笑,“再如何情深的人,也有让人失望的时候。”
宁甯茫然,她与谢三郎情深意重,难舍难分。可为何她从诸位长辈这里听到的……都是男人会变呢?
“婆母,郎君为人正直,他……”
不等宁甯继续说下去,谢陈氏就盯着她打断了她的话,话语温柔而有力,“他是个歪苗,偏执,倔犟,疑心病重,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他可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生气和不悦,只一个劲儿的和你别劲儿。”
她自己的儿子,她比谁都了解。
“但愿我儿对你情深,但愿……你不会赴我的后尘。”
谢陈氏过的并不如意,家中郎君一房一房的往屋中抬妾室。家中银钱紧张,那些妾室被他发卖,只留了个最得宠的高氏。也是高氏的留下,让谢陈氏明白谢轩是真的变心。
“聪明的女人不要给自己找气生,也不要愚蠢到相信男人的话。”谢陈氏在宁甯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的走到蔷薇下,她伸出手,轻抚花瓣,无限眷恋,“人在最笨的时候,总会说出‘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这样的话。”
谢陈氏见宁甯没反应,轻笑了一声,“这些道理我大人都曾告诉过我,可怜我年少气盛,自以为相爱可抵万难。”
宁甯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击中,猛然顿了一下。
她出嫁前,阿母也曾说过相同的话。
“这些道理我与你说,也是因为昏迷这么久,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宁甯问。
“世道女子艰难,与其互相为难,不如相互扶持,在这世上站稳脚跟。”
世道女子艰难……
宁甯骤然红了眼眶,谢陈氏这样心中阶级分明的人,竟有一日能说出与自己阿母相差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