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迟疑一瞬,说:“太庙崩塌或是年久失修,又或是因上天警示,倘若真如苏司监所言太庙崩塌是国本不稳上天警示,那儿臣这个做太子的亦有责任,请陛下降罪。”
群臣一阵骚动。
莲花台后帷幔未动,那是皇后最早垂帘听政之所,早有敏锐的人猜到皇后就在其后听着殿中诸事。臣工之中已有人生出满腔愤懑,皇后势大!竟逼得太子至此!
皇帝转了两步,来到崔之涣面前:“朕方才听你在殿外没有把话说完,你也觉得皇后是妖星乱政?”
他在殿中,竟将外面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崔之涣摇头:“圣人为国母,与陛下共坐江山,臣不敢、也不能妄议。”
皇帝语气稍重:“那你身为谏臣,是要规劝朕什么?”
崔之涣璟身如青松,不卑不折:“臣谏言有二,苏司监的职责为窥星推演,纵然他或有藐视天威、口出狂言之过,那也该由台院辨明,他因履责而下狱,是私刑,为国法不容,此谏一。”
纵是天子下令,未经律法便是私刑!
殿中人人侧目。
皇帝眼神微沉:“谏二呢?”
“太庙彰显的是李氏正统,太庙塌就意味着正统不稳,陛下不应迁怒他人,而应罪及己身。”崔之涣语出惊人,“若太庙崩塌真是上天警示,那警告的就是陛下。”
旁听的人瞬时吓出一身冷汗。
殿中越发死寂。
“说得不错。”皇帝忽而笑了,“皇后为一国之母,容不得旁人诋毁!”
“我大周国祚延绵,也不在百官的谏言中。”皇帝话至最后,几乎已带了森森寒气,“朕才是大周天子,国本不稳是朕之过,累先祖神位受惊更是不该,朕已准备下诏自省,敬天祈福。”
“陛下——”群臣一时无言。
要劝皇帝不要下诏自省吗?可是说太庙崩塌是上天示警的也是他们。但他们的本意是逼皇后还政,谁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局面。
“父皇,”太子忽道,“国本不稳儿臣亦有过,儿臣愿代父皇向天祈福,斋戒七日。”
“太子何必心急,”皇帝淡淡道,“日后自有你担先祖基业和大周国祚的时候。”
诛心之言!
这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着说皇帝还没死,太子就不必早早惦记帝位了。
皇帝竟厌他至此。
太子霎时白了脸,身形亦有不稳:“儿臣绝无此意!”
皇帝看着太子跪地请罪,太子在储位多年,不曾行差踏错一步,可他错就错在从无错处。
良久后,皇帝道:“既然太子说国本不稳他亦有过,那就让太子代朕赎罪,东宫祈福三月,以正纲纪。”他似有倦意,“诸卿退下吧。”
崔之涣出来时已有些晚了,他三言两语就将秦叙书率众进谏的努力付诸流水,明里暗里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少,但没有人上前与他攀谈。
他在御史台,要叫秦叙书一声老师,但秦叙书看见他也没有好脸色,瞪了他几眼便气鼓鼓地走了。
“崔大人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沈霜野等了他两步,话中喜怒难辨。
博陵崔氏乃天下第一高门,贵比公卿,皇亲贵胄在他们眼中还不如田间烂泥,可崔之涣今日之语也实在是石破天惊,让人再不能忽视。
人人都以为他是为弹劾皇后而来,中庭与沈霜野对辩可谓机敏,但他最后反水,实在让人摸不清他的立场。
“我人微言轻,当不起侯爷的赞誉。”崔之涣道,“侯爷今日才是出尽了风头。”
今日但凡是换个人来说中庭里的那番话,一个“煽谣国是,讪谤浮言”的罪名就能让百官参他到死,纵他是兵权在握的重臣也得脱一层皮。
但他的话偏偏说到了皇帝心坎上。
秦叙书率众进谏,从先手就错了。想靠弹劾来打压皇后是最愚蠢的做法,赢了先机又如何,到底还是失了圣心。
百官再不喜皇后摄政,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圣人主政并无过错。皇后不是囿于深宫的无知弱女,她对朝局的把控不输久浸官场的权臣。
况且皇帝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他们越是逼迫,就越显出皇后的弱势,那是皇帝亲自选的国母,是能与他共治江山的话事人,他与皇后站在一起,逼迫皇后还政本质上是在质疑天子。
更何况在皇帝眼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太子。
“崔大人此言差矣,你我皆是一心为国为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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